第三十七章:试探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温从戈喝完姜糖水,迈步走到外面,门外细雪纷纷落,文澄已经不在了。
他回头看魏烬,歪了歪头:“夜市转转,去是不去?”
魏烬忙把姜糖水喝完,走到温从戈身边,笑道:“阿眇想去,我自是要去的。”
温从戈冲曹康景挥了挥手:“我去夜市一趟,给我们留门。”
曹康景拿着大氅,乐呵呵应了声儿:“公子早点儿回来,注意安全。”
温从戈勾了勾唇,一时竟没觉得曹康景啰嗦,他伸手拉着魏烬的袖子,转身迎了满身风雪。
魏烬眼疾手快,急忙伸手从曹康景手里拽了大氅。
风雪灌进脖间些微冷冽,温从戈拢了拢外袍,转头跟魏烬说道:“你不问我去干嘛?”
魏烬抖开大氅披在他肩上,轻摇了摇头:“你不说,我不问。”
温从戈负着手,任魏烬系了大氅带子,他笑弯一双桃花眼,说道:“去见一个人。”
魏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没再解释,转身便走,魏烬急忙跟了上去。
“阿眇你等等我。”
长夜未明,前路漫漫,可总得往前不是?
书九蹲了姜月几日,只把姜月的行踪摸清了,倒没见什异动,温从戈恰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自然是要亲自会一会那女人。
……
夜市的人熙熙攘攘,有平民小贩在街边摆摊,只为趁着在最近的花灯节,赚一笔额外的银钱补贴家用。
长街延灯,如星子零落,檐上霜花绽,在灯火下璀璨。
茶楼客稀,门口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身着素色长裙的女人端坐二楼外间,身旁跟着一个翠色衣衫的婢女。
温从戈与魏烬踩着楼梯上楼,魏烬脚步一滞,打死他也想不到,温从戈要见的人,竟然是姜月。
温从戈气定神闲地走到姜月对面坐下,冲她拱了拱手:“姜掌柜。”
姜月捧起一杯茶,淡淡开口:“栀崖酒馆的东家,真是年轻有为。”
魏烬抱臂坐到温从戈身边,温从戈弯眸笑了笑:“谬赞,不及姜掌柜。”
姜月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强势:“我有意参与你酒馆的生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从戈往魏烬身上一靠,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姜月身后的婢女,指尖把玩着扇子:“栀崖不过是一家小酒馆,姜掌柜与我合作,不怕亏本?”
姜月将茶杯一放:“可据我所知,栀崖在沧麟各地都有分馆,我与你合作,不亏。”
温从戈啧了一声儿:“贵公子尸骨未寒,你还有心与我谈生意?”
姜月指尖攥紧,不动声色开口:“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为一谈,阳儿的事,也不能怪你。你既然来这茶馆,又直奔我而来,不是为了谈生意,难道是为了喝茶么?”
“姜掌柜倒是比我更像商人。”温从戈嘴角噙笑,“我见这茶馆雅致,又听说是州府夫人名下的,所以进来看看,文人取乐的场子究竟什么样儿。我倒想问问,姜掌柜怎么会想同我做生意?”
姜月抿了抿唇,语气淡漠:“我听说,少年白发,怙恃早刑,想来温公子过得不太如意。前几日听夫君说,你帮了他的忙,让我多照顾你一些,我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能在生意上予以帮助了。”
所谓少年白发,怙恃早刑,是面相上的说法,大体意思便是克父母,在某些地方,这种事放大了说,便是意喻不详的“异类”。
魏烬身子紧绷,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就被温从戈不着痕迹地按住了他握剑的手。现在魏烬动了手,就是在给姜月递刀。
若姜月合作,若是盛司韦想要给他报仇,怕是来找他的人,还轮不到姜月。
温从戈依旧笑着打太极:“能帮州府大人的忙,是我修来的福气,为国为民的事,我也不求报酬,姜掌柜有心了。”
“温公子高义,既如此,喝杯茶吧。”姜月拢袖提壶倒了杯茶推给他,“上好的碧螺春,尝尝?”
温从戈与她四目相对,坐直身子,将那杯茶推了推:“不好意思姜掌柜,我只爱喝酒,品茗不适合我。这雅地,终究是没有酒馆热闹,汇泽,我们走吧。”
魏烬应了一声儿,两人起身,一前一后下了楼。
姜月指尖倏然攥紧,手中茶盏碎裂,她身后的婢女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夫人,当心身子。”
姜月将手中的碎瓷片丢在桌上,面无表情的擦了擦手,她恨声开口:“箐儿,阳儿分明是他害死的,我要他的命。”
杨箐微微垂眸,敛下眼里的情绪:“婢子会帮您的。”
……
夜市长街,灯火仍明,两人并肩,霜影相连。
温从戈拿了两串糖葫芦,递给魏烬一串,他咬口山楂,笑盈盈道:“这姜夫人,有点儿意思。”
魏烬看他一眼,问道:“哪里有意思?”
“汇泽,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最愿意了解你的恰恰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我既然杀了盛知阳,又怎么会不调查?姜月会武,这不足为奇,倒是她身后的婢女,是南疆人。”温从戈嚼着山楂,舔了舔唇上的糖,“南疆擅蛊,一般会用药物辅助驯养蛊虫,她身上的味道,我可太熟悉了。我们去找个人。”
魏烬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还有谁是要去见的,他疑惑道:“找谁?”
“梁捕头。”温从戈笑了笑,“边走边说吧。”
魏烬在行兵打仗上,很有本事,但一旦遇到这种算计人的事儿,他却不如温从戈。温从戈也不介意向他解答一下,毕竟谋略战术与腌臜算计的事儿,是两码事。
温从戈伸手接了几片雪,笑着开口:“她本就并非真心。”
魏烬问道:“那她为何要提合作一事?”
从合作的角度看,姜月寻了个很好的借口,但从对话内容来看,这借口又不太成立。
“她先提出时,我不接茬,反去以盛知阳的死,试探她的态度,她回我以“少年白发,怙恃早刑”,便是她的态度。”温从戈顿了顿,“这说明,她把盛知阳的死,算在了我身上,那她合作一说,无论理由再合理,都不成立。”
魏烬回过味儿来:“你的意思是,她做事不干净,想拉酒馆下水?”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跟我玩聊斋,她还差得远呢。”温从戈冲他笑了笑,“没错,她在放高利贷,洗黑钱。当然,这是次要,我们合作之后,她想在我酒馆里做手脚,害死几个人,可太容易了。”
魏烬眯了眯眸:“她给你的那杯茶有问题。”
“自然,不然她会请我喝?”温从戈咬掉最后一颗山楂,“里头下了蛊,或者,毒,谁知道呢?”
魏烬拿着糖葫芦看他,薄唇微抿,此时此刻,魏烬蓦然觉得,是自己天真了,温从戈在旭暗那种地方,怎么会过得好?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温从戈转过头,灯光揉碎在眼中,些微的光,他抬起手,拍了拍魏烬肩头的雪。
他说:“看来,汇泽的家风很正嘛,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多在江湖走走,日后你见到的人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魏烬耸了耸肩:“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女人,二叔一家安稳喜乐,我上有兄长姐姐,我年纪最小,什么都不用我做。”
魏烬确实没有勾心斗角的经验,无论在程家,还是后来在旭暗,他都算得上顺风顺水。
程家,温从戈知道。
魏烬是程家大房的小公子,程家二房是京官,大女儿是太子妃,在太子倒台时,程家二爷听从哥哥的建议,急流勇退,放弃高官俸禄偏居一隅。
只是可怜了太子妃,跟了先太子那个小倒霉蛋,被禁足关在京城南苑。
说着,两人走到一家小院,温从戈抬手扣了扣门环,开门的是梁夙,他只着里衣,披着外袍,提着一盏灯笼。
梁夙看到温从戈的时候,有些惊诧:“是温公子啊,你怎么…”
温从戈笑眯眯歪了歪头:“梁捕头,我有事找你帮忙,你先回去穿好衣服,跟我走一趟。”
梁夙愣了愣,还是转身回房去了。
魏烬把糖葫芦递到温从戈嘴边,说道:“我们去哪儿?”
“去一趟州府。”温从戈下意识咬掉了半颗山楂,含糊不清开口,“救人。”
温从戈把山楂咽下去,甜味蔓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只见魏烬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把剩下的半颗咬掉。
温从戈收了收心思,他只是猜测,还不确认,一切都得到州府之后才能下定论。
梁夙穿好衣服出了门,抻了抻衣角:“温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魏烬随口回道:“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啊。”
梁夙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了笑。
温从戈负手凑近梁夙,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上次你去抓捕我,没有给我戴枷锁,今日我还你一个人情。”
梁夙不明所以,魏烬伸手揽着温从戈的肩膀,温从戈茫然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魏烬别过头说道:“我们走吧。”
……
州府后院墙,灯笼的光映着那探出墙头的梅花枝,雪花簌簌坠落而下,整个州府寂静无声。
梁夙嘴角一抽,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说道:“我有必要告诉你温公子,私闯民宅是大罪,私闯州府也是。”
温从戈瞥了他一眼:“能从正门走,我还会让你走墙头?”
温从戈捏了捏耳垂上的银蝶耳坠,看了魏烬一眼,思衬了一下,抬手在两人身上留下两缕香。
魏烬低头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温从戈抬手敲了敲他的头:“这是百解香,味道只有蛊虫才能闻到,在遇到毒香的时候,才会绽出味道。”
百解香,避蛊无味,唯毒香可使其透香绵长。
温从戈伸手抓住梁夙的手臂,看了魏烬一眼,两人对视一眼,直接一左一右抓着梁夙,轻功翻进了州府后墙。
这下梁夙是不想进也进去了。
盛司韦后园,有一片偌大梅林,遮盖住了三人身影。梁夙挣开手,刚想说什么,就见温从戈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打开,一只甲壳虫从中爬出,攀附在温从戈手背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梁捕头,咱们进都进来了,我要是被抓,你也别想跑。”温从戈低声开口,“跟上它,我们去找州府大人。”
梁夙无可奈何,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竟然把他坑了。
温从戈抬手落了一道殷红香料,那虫子振翅飞起来,三人当即隐匿着身形跟了上去。
州府本该有府兵巡岗,可一路走来,竟然连个婢女都未碰见,府中尚还挂着灵幡丧灯,除了大雪落下的声音,静得可怕。
往日庄肃的地方,此时,竟如鬼宅一般骇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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