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这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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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的戊戌年都是多事之秋,今年的清明节对我尤其是如此。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说法,说今年清明期间不能上坟,于是我母亲就早早地选了4月1日这个周末带我们去给故去的亲人们上坟。
利津县农村上坟的传统习俗是在下午。中午一大家子人在我家吃的午饭,照例是母亲里里外外忙活,我父亲这一辈排行第三的黄开明叔中午还喝了一杯白酒。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是,在11天后的早晨,他突发脑溢血离开了人世。那天天气特别寒冷,东北风呼呼地刮着,跪在那儿的我满眼全是凄凉与悲伤。
我认认真真地拍了几张照片,回家按照家谱梳理了我的先人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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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黄顺青(1895年—1983年);曾祖母李氏早故;曾祖母谭氏生子宝昌、宝林,中年病故;曾祖母程氏生二女,1980年病故。
祖父黄宝昌(1922年—1998年);祖母张桂兰(?—1962年);祖母盖爱华(1934年—1997年)。
祖父胞弟黄宝林(1924年—1999年);黄宝林之妻徐秉兰(1926年—2013年)。
黄宝昌长子、吾父黄太星(1942年—2014年)。
在微信中精心写上祭文几行:
“厚土长天,列祖列宗:承上荫蒙,感恩所赏。家风敦厚,正气浩荡。为师从医,皆作栋梁。教书育人,桃李芬芳。行医去疾,救死扶伤。农桑织耕,勤劳坚强。与人向善,和睦荣光。经商财涌,从政有方。天地永存,千古文章。报国安民,源远流长。家庭和安,人丁兴旺。清明之节,黯然神伤。泪如涌泉,涕泪成行。春寒料峭,奉送钱粮。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清明时节朋友圈里怀念故人的文章很多,但《人民日报》中的一篇《清明节为什么要回故乡扫墓》深深打动了我。文章把人的死亡归结为三次:第一次是断气的那一刻,属于生物学角度上所说的死亡;第二次是举行葬礼的时候,这一刻这个人的身份将从这个世界上抹除;第三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这个人的人死亡。
有生就有死,人这一生总会归于泥土,还给大自然。为了努力延长生命,人们就有了在这个世界上奋斗的动力,力争多留下良好的品行、多留下华美的文字、多留下为后人称颂的丰功伟绩。这些香火延续,构筑了厚重的文化传承。人死之后亲人们的痛哭也是有科学道理的,痛哭以至眼泪最后流干,知道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然后去继续自己的人生。这些繁琐的程序可以精简,却不可以连根拔除,否则会莫名增加很多精神疾病。
戊戌年这个清明注定会有很多悲伤。4月5日上午七点半,我内弟来电话说,身患癌症几个月的岳母离开了人世。我在奔波一千多里的路途中,把关于岳母的点滴记忆全部串连了起来。
她们那一代人大部分都是苦命人。岳父五岁没有了母亲,岳母则是八岁没有了父亲。两个人结婚以后,勉强维持着家庭生计。岳父是供电局的职工,很多年都是固定工资24块钱。家里三个孩子,一个长年精神病的父亲,吃个半饱就是最大的期望。生产队的大集体也没有照顾穷人这一说,很多年都是秋后粮食分到最后就没有了,家中没男力参加生产队出工的自然排在最末。妻子和我说起这些,饥饿就是她童年最深的印迹。为了生存,身材高大的岳母在出工一点不少的情况下,不得不去干男劳力都不愿干的重体力活,一个人拉地排车去农村送电线杆。电线杆长25米,来回一次步行30多里路,一趟磨得脚底全是血泡,但就为了挣那25块钱!
岳父家属于城中村,后来改革政策放开搞活,岳母做起了水果、青菜贩卖生意,后来又陆续做了其他生意。但因为文化层次不高,都是在街上出摊,挣的是起早贪黑用健康换来的辛苦钱。因为岳母勤劳能干,头脑灵活,家里条件逐渐改善,几个孩子都很争气地通过考学有了理想工作。翻盖了房子,后来又因为拆迁政府补给了楼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别说是千里之外了,我的第一次上门就闹了个大笑话。当时岳母喊我倒杯“茶”,我就四下里寻找茶叶桶,但始终也没有找到。他们一家人很着急的样子,说明明“茶”就在我腿边,却怎么会看不到?后来才明白其中缘故,济宁那边跟白开水就叫“茶”,真正的“沏茶”则叫做喝“茶叶水”,这都是方言惹的祸!
岳母的前半生,过的是拿命换钱的日子,后半生则是拿钱买命。1999年患糖尿病,2013年和2016年两次心梗,放支架7个。2017年9月30日,查出肝胆管上端癌瘤早期,经诊治后因身体太虚弱无法手术,只能采取吃中药保守治疗。去年12月2日,我坐公交车赶去探望。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卧床,而是在外面和别人打麻将。我心情大好,活着啊,能够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在回来的路上随手写了篇小文章《公交车上的遐思》,作一副忧国忧民的书生状。
今年的春节妻子是专门陪岳母在济宁过的,因为孩子上高三,所以我们爷俩将就着过了个春节。大年初六妻子从济宁回来上班,我初九就赶了过去。岳母脸色煞白,是那种重病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样子。晚上一家人去酒店一起吃饭,岳母非要给我加一个火锅,并且说:“其军这一来就圆满了……”我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
回来的路上在公交车上心情糟糕得很,有种想找个人打一架的冲动,最后还是写了一首小诗《过济宁途中偶得》作罢:
“和风浸漫圣贤地,孔孟故里发春华。运河侧畔太白楼,百镇千村起广厦。燕雀知暖早衔泥,绿柳红花争吐芽。岁月蹉跎人已老,壮志未抒终篱下。”
也许是年龄大了,这几年来,我不断地写文章叩问人生,探寻生命的真正意义,但生命却一幕又一幕地展现给我其无奈与残酷。
2018年这个清明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儿子对我说,“我总以为骄傲的是我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等都健在。可2014年我没有了爷爷,今年我没有了姥姥……”
3月22日,我同一年毕业的选调生、十年的对门邻居不慎落水死亡;4月5日,我的儿子再也没有了姥姥;4月12日,我的三叔离开了人世。
远处响起哀乐声,那是谁曼妙的身姿在舞动,那又是谁的灵魂在吟唱?
戊戌年这个清明,痛苦到了没有了痛苦,悲伤到了感觉不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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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其军
作于2018年4月16日(古历三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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