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

面前这个老头，第一眼看去你就知道他是个贼。

大大的眼睛，如果没有眼眶框着，那对眼珠子早就在三维空间的720°里游移不定了。八字胡竟然长出了消瘦的下巴，这让人联想起漫画里的账房先生亦或是扒手。常常的手指，修饰的干净，可仔细观察，你会看到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黏在一起，时不时地快速抽动一下。

“你想跟我学偷东西？”老头平静地问我。

“是啊，是啊，他们都说你是这里的第一高手！”我忙不迭地点着头。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门手艺呢？”

“穷啊，我想有钱，只有偷才能让我实现我的愿望。”

“我也穷啊！”老头叹口气。

“骗谁！你是神偷会没钱！？”我鄙视地注视着他。

“真的，这辈子我就偷过一次，就一次！”老头的脸有些涨红，看到我不相信，急三火四的很用力地强调着。

“一次？神偷就偷过一次？！”我想，看来他不像在说谎。

“千真万确，而且就是那一次我身上还没增加一分钱。”老头瘪瘪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老头看着我杵着下巴，大有听评书的架势，挠了挠地中海式的脑袋，暗暗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那我就勉为其难讲讲吧。”

老头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讲了：

那年我跟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怀里揣着厚厚一叠子钱去给我爹买药，他说那药贵的很，得要几个月的工资。恩~~~，当时我就是你现在这个状态，家里穷，穷的没着没落，所以，我也早就在打算做个偷儿。

我其实窥探过这门手艺很久了，对什么“声东击西、隔山取火，釜底抽薪、飞象过河”这些招数门清的很，只是没下手实践过。

所以，坐在公交上我最喜欢的就是紧靠后面的长椅子，它位置高，可以观察车内所有人。确认好目标，我会在脑海里勾画出我下手时的情景，先是趟活儿（确认口袋里的东西），然后紧紧地粘在他身边，趁着车子剧烈晃动果断下手。

就像那天，我前面这排靠过道坐着的这个年轻人，三七开分头，一席四个兜的中山装，皮鞋擦的锃亮，像个干部模样。他衣服上面的口袋微微鼓起，从形状上看，那里一定有货。

羊，没见过世面的嫩羊，兴许还挺肥。

年轻人伸手从衣服下面的口袋掏东西，我早就知道那口袋里是个日记本，大概是用来随手记东西的。也许是因为本子太大，他掏起来很不顺利，最后一用力竟然把本子甩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在我的脚前。

年轻人连连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我心想，你是笨，笨到主动送到我面前，合该你倒霉，今天就拿你成就我的生命中第一次开张吧。

年轻人的屁股没离开座位，弯腰半转身探着去捡地上的本子，那天窗（上衣口袋）正好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需要个时机，我自信可以在2秒内拿到那里面的货。

车子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段路就是这样，一开春就翻起大大小小的土包，整个板油路支离破碎。

年轻人正大头冲下，重心完全不在屁股上，车子上下左右这么一颠，一个趔趄，一头拱在了我两腿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脑袋还贴着地，双手胡乱地划了着。

我双手交叉，左手去抓他的右臂，左胳膊弯曲贴着他的下巴，挡住他和别人的视线，右手看似扶他，一叠厚厚的东西已经悄然地进了我的口袋。

老头忽然顿住不往下说了，大概是等我溜须拍马，我赶紧说，“神，真神！”

“唉~~~”老头长叹一声，“神个屁。”

“怎么讲？”

“下了车，我忙不迭地掏出那包钱，怎么看怎么眼熟，一根猴皮筋扎着对折的一叠钱，最外面是张五块的。那是我的钱！”

“你的钱？你是说你偷了自己的钱？”我有些糊涂。

“是啊，我把它放在了裤子里面，裤衩上有我妈缝的一个兜，钱原先就藏在哪儿。”

“不懂，没明白。”

“那年轻人摔倒时，口中有刀片，划开我的裤子和裤衩，钱瞬间就被他装进了上衣口袋。我下车的时候，下面那玩意差点从破口处跑了出来，丢人啊！”

“啊！？那人也是小偷？”

“岂止是小偷，后来这里所有的偷儿都喊他大哥。”

“那为什么人家都尊你为第一神偷呢？”

“那人一生从未失手过，除了偷我那次，每次人们说他是神偷的时候，他就摆摆手说：让我失手的那位才是神偷。然后，我就被迫成了神偷。你看，我一辈子就偷过一次，兜里却没多一分钱。”

我假装怅然所失地跟老头道别，然后匆匆离开。不是我心不诚，而是我有苦衷。

当老头沉浸在对往事的回顾时，我用我那苦练了多年的细长手指，将他的钱包扦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现在，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钱包里有多少钱，不会真像老头说的那样吧，他也穷的厉害。

我伸手去掏口袋，靠！哪儿有什么钱包，口袋里空空如也。

老头第二次偷回了自己的钱包，难道这是他讲的故事的重演？

谁知道呢！谁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地知道了老头的第二回！

偷，只有零次和下一次，绝对没有仅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