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未尽、初冬迫不及待，冷冽的风率性而为，带来颇为意外的消息：听说过去小镇上的赵矮子，开着豪车从外面回来了。众人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张望，抬头便见狭窄的街道旁停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一个身材明显圆润的男子立在旁边正和人打招呼，不一会儿车子周围就聚满人，无数双眼睛打量那胖乎乎的脸庞，他面带微笑与人握手，却不容易看清模样，脸上的肌肉自然聚拢在一起，只剩下谜离的眼神，倒是那嘴角真诚，微微一动便流露出得意之情。
人群中开始交头接耳：这不是以前的赵无赖吗？⋯⋯声音越来越多逐渐沸腾开来，那些好奇的眼中带着惊讶，似乎眼前的一切早已超越了想象，怎么也无法将过往与现在此人有所联系。突然沙哑的叫喊冲破了杂吵声：孩子！是你回来了吗？一副微驼的身躯挤了过来，苍老的眼神中充满欣喜。可那笑脸顿时收了回来，极其淡漠地说：原来是二叔，你也有空来！完全陌生人一般的口吻。老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哎，都怪我…然后转身慢慢走开。
赵矮子依旧神情自若地站原地，早已炸开了锅的人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的不亦乐乎：怕这回赵老汉亏大了，但谁知道浑小子能混成今天这样，想那个时候⋯⋯声音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让时间转眼回到过去，记忆中的情景如昨曰一般清晰，让人忍不住感叹：这人还真是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头换面哩。
提起这赵矮子，镇上的人言语中便少不了厌恶之情，别看他个子不高脾气可倒不小，刚成年那会时常与人一言不合就闹起来，常常要争个高低，结果往往旁人给遭了殃。前些日子以为碰见个和善的就没完没了，结果给那＂刺头＂狠狠教训一顿，只是没老实几天，昨晚镇上老刘家丢了鸡，隔壁邻居一听立马劝说：别找了，就当给黄鼠狼给叼走了，当天有人看见赵矮子在家美滋滋的吃鸡肉。谁家要没被順手拿走点东西就稀奇了，就算被捉到，任你怎骂就是不认帐。这还算好的，有时弄急了，直接上你家赖坐着等饭吃呢，哪里会有这样的人，要平常非狠揍他不可，时间长了偶尔听到小镇上的人说：这孩子也可怜，从小时候就是孤儿⋯⋯
那是好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小小的火芯点燃了房屋，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每次还未开囗，那孩子就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后来就交由给自己叔叔照顾。不知为何小孩慢慢变得沉默寡言，开始逃课、后来听到他在学校打架的消息，婶婶本就不高兴家里多个别人的孩子，于是闹得叔叔给他一顿狠揍，这种日子没过几年，小孩不再去学校，也不再回家，整天游荡在镇上的街道之中，靠着人们的怜悯生活，住在一个放杂物的旧房间里。
小镇前些年发展很快，利用先天优势打造了旅游景点，不少外地人来此观光，小孩起先还靠捡垃圾换点零钱，没想到见的人多了反而变懒惰了，也不知从哪里学的顺手牵羊的习惯，且经常赖吃赖喝，叔叔好意来劝却动起手来，这下倒好、把闹事的本领又多学了一份，和帮街上闲散人员混在一起，后来就常常听到他打架欺负人的消息，起初镇上的人还容忍，慢慢地激起公愤，却又不知该如何对待，经过商议一致强烈要求把他赶出此地。
面对如此遭遇，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二叔，而后依依不舍的离开，在搭坐汽车时那刻流下了冷漠的泪水，伴随着不知所措，到达一个人潮涌动的城市。他背上托着一个老式的背包，在新式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能去哪里⋯⋯默默地走、被陌生的事物所吸引，既兴奋又慌张，只到黄昏来临月亮升起，一个人躲藏在公园的亭子中⋯⋯那一天他刚满十八岁。
没有人猜的出他经历过什么，也许会饿着肚子在城市里流浪，或者违法乱纪进了大牢⋯⋯不论怎样估计没救了，可现在看来倒真是少了几分坏气。既使不是如人所想，干嘛非要回来呢？小镇上的人们根本不欢迎，看来其实也未必，有几个热心肠的早已靠了过来，拉扯着嗓子说：赵总，你这车气派，东拼西凑地聊着，好似一对多年未见的朋友。而细心的人不难看的出，那赵矮子的脸泛着油光透出胜利的喜悦。
赵大叔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街头的转角，这无赖眼看不见了影踪，脸上的肌肉痉挛一下，露出二秒难过的眼神，没有人察觉、也让人无法理解。也许他还不知道，这位两鬓斑白的人与子女相处并不融洽，自从老伴因病去世后，只剩下他孤独等待着生活的落幕，他出现的那刻，老人是多么激动⋯⋯而赵矮子的一番话，让希望变成永远，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无法修复的疤痕，在剩余的时光里隐隐作疼。
这无赖终于赢了，从众人不敢相信的表情就证明所有，可始终无法知道把他赶走到底是好是坏呢？人们渐渐散去，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也许会难以接受，太多记忆被定格在十多年前。街头瞬间都安静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正莫名地被掏空，一股深深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曾经想着总有天会回来的，让所有人都后悔、刮目相看，如今真的来了，可⋯⋯长街上只剩那矮胖的身躯望着远方，静静地看着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无须回忆多久，一行热泪悄悄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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