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端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依然白皙的皮肤上冒出的点点星斑,不禁心一紧,这些斑点,越来越多了,慢慢充盈了她的整个脸颊,在她白得发紫的脸上肆意横行。
耳边传来钥匙插入门孔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在这深夜里格外的清脆,她慌慌张张抓起面前的粉饼就往两颊胡乱抹一通,看了看,又脱掉睡衣外的罩衣,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冲到了他面前,踉跄了几下,险些栽到在他怀里。
他一如既往地斜着眼瞪她一眼,“干嘛,这么晚不睡,在这装什么鬼”,她笑盈盈地说:“这么晚,这不在家等着你回来嘛”。
他自顾着脱鞋,换衣服,进浴室洗澡,直至淋浴头哗哗的水流声传入她的耳朵,她这颗紧绷的心才稍稍放了点下来。他在想着什么呢,他的表情看不透,感觉有些疲惫,兴许是加班太累了。这种隔着一层雾的关系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她想伸出手去抹掉,却又害怕雾后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她倚在沙发的一角,入秋的夜晚已有些丝丝的凉意,细肩带的睡衣挡不住那阵透心凉,不由得抱紧了胳膊。
她盼望他像以前一样,从浴室走出来,走到她面前,用他的胳膊圈住自己,那样她就一点也不冷了。
浴室的流水声终于停了,玻璃门的推拉声,拖鞋碰擦地板嚓嚓声,哐当,门开了,只见他径直往睡房走去,微暗的光线下,他根本就没发现蜷缩在沙发角的她。
她的心随着那一阵阵的声音,上升上升到嗓子眼,这会儿却彻底地沉下去了。
(二)
满眼琳琅满目的商品却勾不起她丝毫的兴趣,想给自己添置几件入秋的衣服,逛了几圈,了无兴致,正踌躇是否该回家呢,无意间瞟到不远处有间母婴店,不由欣喜跃了进去。她径直往婴儿鞋的方面走去,一眼就看中了自己喜欢的鞋,粉红的鞋面上,绣着两颗鲜红的樱桃果。要是宝宝的小嫩脚丫放进这样一双绵绵的小鞋里,该是多惬意啊。
她把小鞋放进自己的手掌中,真小啊,要是女儿在的话,现在应该就可以穿得上了,想到这,她的眼圈红了。“要吗,这鞋挺不错的,好多妈妈都买呢”,旁边的售货员热情地说着,她用手搓了下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就这双”。
(三)
在小区路上,她拎着鞋往家走,周围有两个人对她指指点点,看她走近,又都低头不语了,她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虽心里不好受,却也得忍着。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一张又一张年轻的面孔熟悉起来,不同的是慢慢地她们不约而同都手牵一个小不点,而她呢,始终如此,有时想,自己只不过想要过大家都过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四)
她掏开钥匙插进钥匙孔,拧了一圈门就开了,她整了下自己的衣襟,摸了下脸,推开门,他坐在客厅,拿着摇控器正百无聊赖地按着,看她进来,停了下来,叫住她:“我们聊一下吧”。
她拎着鞋走到了沙发的侧对面,放下鞋子,坐了下来,看着面前这张平静的脸。
他靠着沙发的身体直了直,扫视了她的眼睛,最终停在鞋盒上。“我想说,我俩还是离婚吧,这句话我想了很久,外面那个肚子里有孩子了”。她听到孩子两个字,不由一怔,眼泪就下来了,低喃着说,“我不要离,不就是孩子吗,我也可以给你生”。他提高声调,“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再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不停地说,我也可以生的,我也可以,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呜咽声。他烦不胜烦,猛地抓起茶几上的鞋盒,摔了出去,一只鞋子飞了出去,一只鞋子跌落在她的脚边,那两颗樱桃正正地印入她的眼帘,刺眼夺目。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樱桃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渐渐看不见了,房间一片漆黑,她站起来,摸索着走到墙根,按下开关,她下意识挡了下眼,透过指缝看向眼前,一切如故,可惜的是物是人非。
(五)
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李霞,李的第一笔重重地嵌入到纸里,透过纸触到了桌子的坚硬,霞的最后一笔却要快飞上了天际。有些决定或许不想做,但逼到了头上,终是无可奈何。一切都结束了,十年的人生,她唯一得到的只有得不到。
她前半生过得一切都很顺遂如意,她也愿意一切按部就班,她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小日子,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我们爱着的人,白首不相离。
可老天爷偏偏不让她称心如意,前半生给她尝了些甜头,当她喜不自禁的时候,当头棒喝,她没法去排解,她一次又一次在医院徘徊,她问了一遍又一遍,得来的却只有一句没有办法。
她想要挽留他的心,做了一切她能做的,在他面前,她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也留不住一颗变了味的心。
她时常想,这一切的改变,全是因为没有个孩子吗。不,这不过是变了心的人最有理由的借口。
世人常说,女人得有个孩子,才能成为完整的女人,养育一个孩子,与他血肉交融,才明白成为母亲的含义。可这些于她来说,真的很难。
她还是一个人,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幻想,走进小区,找到相熟的人絮絮叨叨,她跟她们说,我老公呀,身体有问题,生不了孩子,拖了我大半辈子,把他赶走了,我得再去找一个,就我这姿色,还是有很多男人喜欢的,她拿出手机,翻出照片,一张一张翻给别人看,你看,都是我相亲的对象,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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