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1.

又到开学季，为人父母者又开始为远行求学的孩子们送别。

为什么开学季设在初秋呢。自古逢秋悲寂寥，秋风秋意本易使人无端心生愁怅。而现在，在这愁怅之上，又平添离别的悲凉。

其实半个月前已历经漫漫离愁别绪。一直觉得距离安东开学还远着呐。直到必须订机票和酒店，才真正内心惶惶起来。

在网上忙着订好后，心里突然又空又慌，没个着落似的。这种感伤的情绪包围了我好几天时间。又不愿意感染孩子，只好强颜欢笑。

为了让悬空的心有个安放，我只好忙东忙西，拾拾掇掇。以为让“忙”占据手脚，就能占据空落落的心。

2．

安东走前帮助家里的电脑重装了系统，安装了新的打印复印扫描机，下载了微信电脑版，并教我如何在电脑上进行微信视频等。

还教妹妹安琪做了一个漂亮的PPT作业。陪安琪在楼上投篮、拼磁力积木，假装象个大力士一样把安琪举到头顶，引得安琪笑个不停……

这个平素看来心不在蔫的大孩子，难道此时心中也在经历离别时的万水千山？

3．

母亲经常念叨一句话：起脚饺子落脚面。她一面念叨，一面忙活。不是为即将临行的我们包饺子，就是为刚刚到来的我们下面条。

父亲活着的时候，逢此场景，总是坐在一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重逢的时候是兴高采烈地抽烟，眉眼都是喜悦。离别的时候是默默地抽烟，以为把离别的难过藏得很严。

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到工作，父亲拖着手术后有点跛的腿，一次次、一年年，为我送行。如果我勇敢回头，总能如愿望到站在路边的父亲——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如今每次回老家，每次离开时，我仍然下意识地回头，望向车窗外，寻找那个仿佛一直都会陪伴我的背影。

为什么我总是忘记，父亲早已不在。

4．

如今，我也到了当年为我送行的父亲的年龄。

我这样一个笨手笨脚不喜做饭的人，想到儿子即将远行，竟然能够不由自主地想起“起脚饺子落脚面”的老话。心里也升腾起一个念头：为出远门的儿子包饺子吃。

这种在我以往看来非常老派非常可笑的行事，如今让我心甘情愿地臣服。

从上午10点半开始忙活，一直忙到下午3点多，安东需要赶去机场了，我却还没包完。

只好提前下了一些饺子，让安东先吃。

终于，需要出发了。安东弯腰穿上鞋子，拎上包——回头说，妈妈……我走了。

我还在低头包饺子——没站起身——也没送到门口——只抬头自嘲地对安东笑着说：“你看妈妈笨得，还没包完呢。走吧。”

听得安东关门的声音。听得安东下楼的声音。我甚至没有起身往窗外再看上一眼。

我好像对大家也对自己说：看，我忙着呢，没办法送哦。

我明白自己是在逃避面对别离。

5．

从来不喜欢送别，总是在送别时故意谈笑风生。让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以为云淡风轻。

我宁愿，曲终人散后，独自承受那一种侵骨啮髓的苍凉和伤感。

以后的岁月，注定都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为长大后远行的孩子送别。

一如父母当年为我们送别。

我们一年年，一次次，目送孩子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张望不见。

好在，想到他们是在奔赴自己人生的新前程，心下终会慢慢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