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难得的休息日,这里竟没什么人?”仇小钊看着寂寥的四周说道。
“因为这里是祖父的私人博物馆,在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是不允许游客来访参观的。”化微向他解释道,“不过现在我继承了这座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它改建成一个对外开放博物馆呢。”
“也许那样更好。” 仇小钊对他笑道,“不然这些古物好不容易被从古墓里重见天日,到最后却无人欣赏,孤零零被摆在这里,怪寂寞可怜的。”
“没错,那样的话,这座馆对于它们来说,不也是一座坟墓么?”司琴韵儿点头赞同道。
“嗯,我懂的。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的。”化微笑道。
这时,司琴韵儿发现了一面很高的展柜墙,它纵穿了好几层楼,里边整齐地悬放着许多巨大的甲骨残片,每一块都足有一张床板的大小,
“这些是什么?上面的东西好像还刻着字。”但她无法辨识其中的内容,因为它们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上面所刻的铭文仅能看出大概轮廓,却无法看清每一道笔画细节。
“竟然是玄鸟族的文字,”仇小钊也走近来端详道,“我曾经听老人说过,上古时代的玄鸟族会猎杀大地上的地灵巨兽,并把它们的灵骨作为战利品,刻上铭文,作为强大的咒物来使用。”
“可是,为什么要特意蒙上这些布呢?”
“因为这些字太过于古老,本身即带有咒力。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它们的咒力所影响。”化微回答道。
“被咒力影响?”司琴韵儿问道,“只是一些字而已,也拥有咒力么?”
“文字最初的起源,就是符咒,是为了施展咒术仪式而创造出来的符号。起初这些充满了咒力的符号只流传于部族中的高级贵族之中,因为他们掌握着一族的咒术。之后慢慢被泄露到了下层阶级中,但却由于这些人咒术造诣不足,无法理解其中的复杂结构和咒意,导致这些符号只能被不断删减、简化,最后失去了咒力,沦为了通讯记录用的标记工具。”
“这就好比画法阵一样?文字的写法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被删简,虽然使用更简单了,但已与最初的模样大相径庭,就跟一道画得不准确的法阵,已经没有应有的咒力了。”仇小钊说道。
“没错。但这些甲骨上的文字不一样,它们是玄鸟族在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是属于极古的文字,它们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面貌,普通人类的视觉不小心将它们的图象捕捉后,就会受它们咒力的影响。所以为了模糊这层影响,祖父才会把它们蒙上薄布,这样一来,看不清它们的完全面貌,也就不会受到其咒力影响了。”
正说着,司琴韵儿又被另外的古物吸引了,那是一套十分古老的乐器,是用泥陶制成的埙、笛子和编钟。因为出生在音乐世家,所以她对乐器之类的东西异常有兴趣。
化微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乐器,突然想到个有意思的话题,于是问道:“司琴小姐,你知道,咒术最初的起源是什么么?”
“咒术最初的起源?”司琴韵儿思索道,“……我不知道。”虽然她知道这世上存在着万千的咒术,并且它们的效果各异,但她从来没去想过这么多的咒术,它们的起源是什么。
“是歌声哟。”
“歌声?!”这次连仇小钊也叫了起来。显然他也没追究过这个问题。
“看起来我这个关子还是卖住了。”化微笑道。“怎么样?你们想要听我说一说么?”
“嗯。”司琴韵儿饶有兴趣地答道。
“那我就稍微讲一下那段久远的历史吧——”他清了清嗓子,“在神话的时代,人类的地位是十分低微的。那个时候,无论是天神、还是地祁,它们都能凭借自身巨大的灵力,创造出人类所不能及的神迹。而人类,除了那些体内流有神灵血统的半神英雄们之外,都只能靠着弱小的肉体力量苟活,用手、用脚、用牙齿,就跟其它的畜生野兽没什么分别。
后来呢,有一小部分聪明的人,偷偷地发现了神灵们能够制造神迹的秘密——借由控制体内的灵力,使其产生一种有着特殊节奏的振律,从而让灵力干涉这个世界,引发非凡的现象。
但是即使她们发现了神灵的秘密,也无法像神灵一样。她们无法直接感知到自身体内的灵力,更别提操纵它们了。但她们想出了一种间接的方法:那就是利用歌声。
从本质上说,声音与灵力振律有着相同的起源,也具有最相似的形式,那便是波动。而声音的振律波动,其实便是人类口中的歌声。
这群智者借由‘歌声’来进行自我暗示,控制自己的灵魂意识,在心中模拟波动,进而驱动自己的灵力产生振律,引发超越人力的超自然现象:不需要辛苦地钻动火弓,就能直接引燃火堆;不需要辛苦地到河边挑水,碗里自动就能流出清泉;猎物们不需要去辛苦围猎,就会像着了魔一样自己落入圈套;等等等等。
受限于人类体内灵力含量的限制,加上她们构想出的振律结构简单、粗糙,所以她们的术的效果远比不上神灵的“神迹”。但那也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肉体人力所能及,我们姑且可以称其为‘奇迹’了吧。
这群掌握了用歌声施展奇迹的技艺的智者,后来被人们称为‘巫’。她们神奇的能力则被称为‘祝’,寓意着给部族带来安宁和幸福。
‘巫’因为拥有超越常理的力量,被众人敬畏,逐渐成为了部族中的权威、首领。她们用“祝”的力量赐予部民丰饶和希望,给一族带来兴盛。于是,每到特定的日子,部族内便会举办盛大的祭祀,由一族的巫用她的歌声来唤起‘祝’的力量,施展奇迹,部民们也载歌载舞,欢庆着丰盛。
也正因为巫祝的存在,人类这一种原本低微的生物开始不再受制于自然,逐渐繁衍开来。人类的时代也就此拉开帷幕。”
“可是,你说的那是‘巫’,她们的力量是‘祝’,这跟咒术又有什么关系呢?”司琴韵儿问道,“‘祝’的含义是祝福,而‘咒’的含义,其实是诅咒吧?一种给人带来幸福,一种给人带来不幸。”
“祝与咒,原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嗯?”司琴韵儿没有理解。
“别着急,你们跟我到这边来。“化微带两人来到了一座古老的陶鼎前,上面刻画着许多怪异的符号,而最大的、也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一道简单却明了的曲线,像是个半跪着的人,而在这个人形的上面,却顶着一个夸张、不协调的矩形。稍微有些古文字常识的人都能知道,那是个“口”,也就是一张嘴巴。
这个标记显然是这件器物想要表达的主题,因为其它的符号都以它为中心环绕,像是对它进行着仆从。
“你们猜猜,这是什么字?“化微眨了眨眼,吊胃口地问二人道。
“……我只能看出这是个人。“仇小钊吸了口气,不耐烦地答道。
司琴韵儿笑了笑。她能够猜出这个字的上面是一张嘴,下面是一个半跪的人,但是这两个部分合在一起是在表达什么含义,她却猜不出来。“我也不知道。“
“那我公布答案吧——这其实是个‘祝’字。”化微揭示道。
“‘祝’字?”司琴韵儿惊道,“但是,‘祝’字的笔画写起来挺多的,而这个字看上去好简单。”
“这确实是‘祝’字。‘祝’这个字,它的原始写法,或者说本体、本字,其实是它右边的那个‘兄’。当然那其实不是‘兄’字,而是需要拆成两部分,上面的‘口‘和下面的‘儿’。上面的‘口’自不必说,就是一张嘴,而下面的‘儿’其实是一个半跪着的人,只是经过了长时间人们对文字的简化,到现在异化成了‘儿’。
两个部分合在一起,其实描绘的正是一个正跪着,张口吟唱着灵曲的人的形象,那便是一位在施展祈福仪式的‘巫’。所以这上面的字,就是‘祝’字。当然,它其实也是‘咒’字。”
“?!”
“为什么呢?”
“因为‘咒’这个字,它原本的写法是‘呪’,它的本体同样是右边的‘兄’。所以说它和‘祝’最初就是一个字,代表着一种东西。之所以后来人们给它们加了不同的偏旁,作了不同的区分,是有原因的。
接着之前巫祝的历史往下说。人心的欲望是难测的,在巫逐渐在这片大地盛行之后,就开始有部分“巫”被邪念所污染、扭曲,将力量用于私利。她们用自己的‘祝’引发灾厄,控制奴役自己部族、甚至其它部落的族民,制造恐惧、争端与不幸,为众人畏惧,成为了邪魔和恐怖的化身。
这一变化最终酿成了坚持原初正道的‘巫’和这些扭曲的‘巫’之间的内战。之后通过惨烈的代价,邪“巫”终于被人们协力消灭了。
从这件事之后,人们逐渐意识到,“祝“这种力量有着它的另一面,它会带来与幸福截然不一样的后果,那便是‘祸患’。
为了警示后人,先民们把这一体两面的力量作了区分,并用不同的记号来标识它们:正道之术,在‘兄’的基础上加上了象征祈福祭台的“示”,成为了“祝”;邪道之术,则被加上了象征灾厄深渊的巨之恶口,成为了“呪”,最后‘巨口’的位置由左侧移到上方,又演化成了“咒”。
二者的读法在上古时完全一样,即使经过了那么长的岁月,它们的念法依然十分相近。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同根同源、一体两面。
可惜的是,先民的警诫完全被后人遗忘了,历史走上了覆辙。人心向恶、礼崩乐坏,‘巫’与‘祝’最终还是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中,‘咒’却死灰复燃,重新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与之相伴而生的,还有我们这群所谓的咒术师。”
听完他的话,司琴韵儿陷入一阵沉思,说道:“所以‘咒术’这种东西,原本应该是一种‘祝福’,应该是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力量吧?”
“嗯,没错……”化微会意一笑,说道,“如果我们能把‘咒’引向正面,恢复它的本来面貌,‘咒’就会变成‘祝’,就会给人们带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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