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中年迷局（14）：巴掌与笑脸

都市|中年迷局（14）：巴掌与笑脸

14、巴掌与笑脸

叶青一路昏昏沉沉，回到家，在沙发上一歪，就睡着了。睡了也才不到半个小时，脑子忽然就清醒过来。可不能把另一件大事给忘了！儿子在学校里动手打了班主任，闯下大祸，还等着她去擦屁股呢！

叶青打开柜子，取出两瓶藏了好几年的五粮液，放进包里。酒是以前冯磊带过来的。叶青尚还记得，当时她死活不肯收，说我和浩浩又不喝酒，你给我们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什么。冯磊一边吻她一边帮她将酒收进柜子，含含混混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叶青马不停蹄赶往浩浩的学校。到达学校的时候，已是向晚时分。叶青走进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雪菜肉丝面和几只小笼包子，囫囵吞下。

叶青把正上晚自修的叶浩从教室里喊出来，很艰难地开了口：“浩浩，你爸爸他，死了。”

16岁的少年满不在乎地笑笑：“这几年，你反反复复地说这句话，你烦不烦啊。”

叶青被噎住了，半晌之后，嗫嚅道：“这次是真的。本来想带你去奔丧，周老师不肯批假。我就……”

叶浩打断了叶青的话：“你来，就为告诉我，你连让我见我爸最后一面的机会也剥夺了？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了？我恨你！我恨你！”

叶青的泪就又流了出来。

离婚那年，浩浩读六年级。从那以后，活泼开朗的儿子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一回到家就把房门关上。有回叶青给儿子热了杯牛奶，没有敲门就送进去，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想，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儿子的房门上多了个纸条：“男生宿舍，女性止步。”这张小小的纸条，是叶青母子关系陷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开始。后来，叶青听从白晓的建议，将儿子送到县区的寄宿学校，本想着能够借机缓和与儿子的关系，不想，距离，在叶青和儿子之间产生的，并不是美感，而是更进一步的疏离。儿子读的这所学校每个月只放一天，有时叶青想儿子了就会中途跑过去看叶浩，叶浩每次和叶青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叶青感到儿子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在河边放逐的小纸船，颤颤悠悠的，眼看着就漂出了自己的视线。可是，小船他，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岸边人的揪心呢？

叶青擦干泪，说：“浩浩，你还小，有些事……”

叶浩再次不客气地打断了叶青的话：“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回教室了。”

叶青慌忙说：“等等。我们去周老师家一趟。你打了周老师，怎么说，妈妈都得带你去找周老师赔礼道歉。”

叶浩犟着头，不肯迈步。

叶青急了，说：“浩浩你就当妈妈求你了还不行吗！”

叶青母子进门的时候，周强正帮老婆收拾碗筷。周强老婆开的门。叶青堆一脸笑，冲周强老婆欠了欠身子，又把叶浩拉到身前：“快，叫师母好。”

叶浩不很情愿地叫了。

周强老婆一手给叶青母子递拖鞋，另一只手，顺势接过了叶青带来的包。捏了捏，估摸着是酒。那笑容，顷刻间就绽放得像花儿一样。

周强从厨房里出来，让了座。叶青未曾开口，眼睛就先红了。叶青说：“周老师啊，这孩子，从小就倔，他父亲又……离得早，我管教得不好，请您多担待。来，浩浩，对周老师说对不起。”

叶浩低着头，脚在地板上划着圈，嗓子里像蚊子一样哼唧了一声：“周老师，我不应该……”

巴掌不打笑脸人。周强的脸，原先挂着，现在，人家母子俩都上门道歉了，再拿乔作势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周强就把眉头一舒，朗声说道：“好了好了，这不都过去了嘛。”

周强伸出手去，摸叶浩的头，很和蔼地说：“青春期么，总有些逆反的。老师也有过16岁。能回头就好。”

叶浩最腻歪别人摸他的头，就把头往旁边一偏，周强摸了个空，尴尬地缩回了手。

叶青打打叶浩的手，说：“这孩子！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还得往城里赶呢。离中考还有几个月，还要劳您多费心。”

周强自然不挽留，将叶青母子送出门去。刚关上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拎起门后叶青带来的包，拉开门，张嘴欲喊，老婆已是一把夺了下来：“你清高个屁啊？挨了一顿打，换来这两瓶酒，还能把你喝成个腐败分子？”

“是五粮液呢！”老婆啧啧嘴，“这个女人出手倒挺大方的。对了，这酒你可不能喝啊。年前给校长送过去，没有校长，你能拿成优？”

周强看到电视柜上有卷封箱带，真希望自己能用封箱带把老婆那张嘴封了。

但周强不敢。周强出了名的怕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