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爬行的时候

当今晨在深圳龙华一个公园的地面爬行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耻辱、自卑及惧怕混合的复杂感念……

我之所以会在地面爬行，是因为我的腰椎有毛病，疼的时候连洗脸弯下腰都受不了。空间里看到介绍，爬行对矫正治疗腰病特别有效，但看那人猪狗一样四肢着地爬行的照片，心里总感觉着莫名的别扭。病痛折磨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得放下自尊，弯下人腰，像四条腿动物那样四肢轮换爬行。

爬行的猥琐表演，当然是在私密的家中，且多为一个人的时候。四肢着地，姿势像狗猫驴羊，还是有一点面热。人啊，穿衣服的高级动物啊，万物之尊啊，平日颐指气使，对万千动物指手画脚，怎么就轻易放下身段，猪狗一样低贱了呢？或许，我也就是人中的低贱者或败类吧？

真正试爬了几手脚，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猪狗不如的。手脚同侧同时运动还是交叉进行合适，不知道，胡乱挪动后选择了同侧同时运动。爬不了几下，肩胛处、大腿根部和腰身就酸累得受不了，浑身大汗淋漓，恨不能死狗一样瘫倒在地永不起身。拼了命爬吧，也就是四肢能分别挪动三四十下四五十下吧。多羡慕四条腿的动物们，摇头摆尾，潇洒走一回走百回走万回，回回不觉累，更不会得腰椎间盘突出症。

后来网上查询得知，左手前移的时候右脚应跟上右手前移的时候左脚要跟上，那我前面的手脚一侧同时运动还是错的了。活了大半辈子，连像低级动物一样爬几步都爬错了，我这高级动物活得也真是太窝囊太愚蠢太没面子了。没办法，纠正啊，慢慢练啊，好几天，才像真正的猪狗走顺了自己的手脚四肢！

天太热，爬太累，高级动物的我无奈放弃了四蹄走路的锻炼模式，改为比较轻松的其他姿态。

读者朋友，你可能还不大了解我，我是这么一种高级动物，是号称有坚持力的一种，比如几十年内坚持了晨练、多年间坚持了写日记、大致坚持了码字等，可现在竟坚持不了简单的几步狗爬，你也就差不多可以想到这人学狗样的艰难不易了吧？

夏天怕热停止了狗爬，秋天没恢复，到冬天试了几次太累又给停下了，这一停就拖到去年秋天了。是十月初吧，我再次下决心恢复狗爬，命令自己必须坚持，逐渐地，将爬的手脚均动次数由一百提高到二百，几个月后提高到五百。这几百的次数，是多次气喘吁吁爬行的累计，愚公移山精神的成果啊。

向低级动物学习，有回报吗？感觉有点，早没有以前那样腰容易酸痛的现象了，连坐两三个小时也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今年的一月下旬，我来到了深圳，在龙华租房住。这房子空地好小啊，爬不了几下就得转身。咱还基本算是高级动物啊，不是自然的猫啊狗啊，直爬都囧，拐来拐去就更难堪了。真盼望有块大点的地方，能让我这穿衣服的高级动物顺畅地多爬几步。

外边大啊，外边宽敞啊，可看看外边，所有的高级动物们都是直立行走的，两脚迈着，两手甩着，分工明确仪表严肃，哪有一个手脚着地混用的？偶尔见到爬的，那是狗啊猫啊老鼠啊什么的，我要是爬出屋爬到人行道上，怕是会引起社会的震惊和混乱啊。

前两天晨练在公园，人少的时候，我东张西望了，见没人，还真的爬了几下，几十步上百步。还是累。更害怕，不是害怕四条腿的什么，宠物也是不被允许进来的，是怕碰见同类，怕同类眼神会像锥子刺死我像刀子杀了我。

前天吧，正鬼鬼祟祟顺山路的台阶往下爬着，忽然瞥见脑袋前面甩摆来高级动物的大长腿，我赶紧起身，平衡没掌握好，差点向近前的高级动物扑上去。这尴尬的，仿佛我真是以人为敌的大型猫科动物！另外，狗眼看人低这句俗语不知是怎么来的，狗爬的我，切切感觉到人这种直立动物是十分的伟岸挺拔的！

昨天早晨，我胆子更大了，在小山岗的一个长方形平台上爬起来，爬着爬着就想，我就是条四蹄动物吧，你们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爬我的路，让人们说去吧！爬的时候，旁边似是有雄性高级动物走过，我没停下来；起身的时候，恰有一漂亮的雌性高级动物来到身边——她目不斜视，像是没看见我；而我，是顺利完成了一次从高级动物到低级动物的坠崖堕落了，丧失了原有的羞耻感与自尊心。

今天早晨，这个条形平台上来了位高级动物先生，在旁边练太极，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四蹄着地爬起来。爬完起身，昨见的漂亮雌性高级动物又飘移至近旁，而我，这个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东西又若无其事恬不知耻地直立离去。

下山的石阶及连接的小路上，我继续爬着，眼睛对着的是面朝下的一小块地方，难以看到远点的前方，倒是脑袋左右晃动比较方便视野开阔点。要是前来的高级动物朝我踢一脚，我是很难逃得掉的。我还想像狗啊猫啊马啊驴啊四蹄撒欢奔跑似箭，试了下，身笨体拙，勉强快爬了几步而已。真正是有心无力有心无能啊！

我们人，原本也是爬行动物吧，怎么现在就退步到进步到距离祖先这么远呢？距离一般的四蹄动物这么远呢？有人推测，未来的人脑袋越来越大，四肢越来越萎缩甚至消失，这也还算是人吗？做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我和祖先比，和一般的四蹄动物比，左思右想，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卑、自怜、羞耻与迷茫……

201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