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后,我开始吸烟,顺便,拉开这间高层公寓挡住西方落日的窗帘。
阳光已经不再明媚,天空开始出现血一样的颜色。这是我喜欢的颜色,就像身后流满地板的血迹。
“借你的高档卫浴用一下,加油,要撑住哦,别小看生命!”我跨过时候,顺便对尚在吐血喘气的黑帮大哥微笑说。
屋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丝毫不阻碍,我花了半小时泡个澡,然后吹干头发,并将之梳的一丝不乱,接着精心打理了胡子,然后重新穿上耐克的运动套装。
这时候,右肺穿孔的老大只剩慢慢抽动着膝盖的力气。
花费我十一颗子弹。在电梯降到第八层的时候,二十万的尾款准时打入我的银行账户。
约翰列侬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艺术家——给我一根管子,我她妈就能用它抠出曲子来!
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屌的艺术家,对于自身业务的自信跟我无比相似。我喜欢他!
因为本人也是一个艺术家,杀人的艺术家。只要给我一根牙签,我就能干掉你能想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十分钟后,你记得将尾款打入我的银行账户。但比之牙签或者管子,我更喜欢用枪。
我叫吉良,江湖人称“剃刀吉良”。
1.
码头的晚风很大,吹得江边悬挂的旗帜猎猎绽响。在这种季节,风吹很凉快,只是不知道旁边这位浑身是血的胖子有没有感觉冷。需要声明一下,这次,把肥张肚子轰出一个大洞的,并非是我的子弹。
肥张是黑道七义门老大同哥的手下,也是混了十几年的老家伙。没想到他这个岁数竟然还会头脑发昏,吃起窝边草来,私吞了老大两百万的粉货回款。更没想到的是,这种人在只手遮天的同大佬追杀下也能逃出来,并且丝毫无误的找上了我。
“哟哟,几根断肠子换两百万,你不吃亏嘛!”我可怜地看着他,淡淡一笑。
肥张却没笑,他一直在咳血。
“吉良……我能相信你吗?”他已经剩不了多少力气了。
“对不起,我只相信钱!”
“那就够了!”肥张木然点头。
挪动一下肥硕的身子,他放下捂住腹部的血手,从背后摸出一个黑色的皮箱。
“事先告诉你一下,我的子弹很贵的!”
我感兴趣的盯着他看,这个情况下给我看的东西,必定不一般吧。
他颤颤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沓沓的钞票,抬头看看我。
但结果还是无聊的钞票。挺多,想来他临死要下一张大单。
“你想委托我去给你报仇?”我撇撇嘴。
这并非不可能,一个原本穷凶极恶的人在头脑发昏时的想法,差不多都是一样疯狂。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拒绝。
杀手是不能拒绝委托的。
杀手的原则,可以失手,但不能拒绝委托人。行业似乎一直有这样的迷信:拒绝一次,那将永远失去杀手的运气。
我心思飞快的运转。如果是这样,那么,将会非常棘手。
七义门不是一日两日的势力,同老大能活到现在,也绝非马马虎虎的角色。不断铲除异己的同时,也时刻警惕不被行刺。在强烈的危机感下所营造的防护必定是固若金汤。不说七义门下领十几个堂口的小弟,光是同老大身旁两个本身为金牌杀手的贴身保镖,都会令所有对头头痛不已。
即便是吉良,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不!”他缓缓摇头。
“哦?”出乎预料,扬眉。
我讨厌别人吞吞吐吐,但今天我似乎很闲,就让他从容走完生命最后一段,说完最后的请求。我低头含起一根香烟,舒服地倚在灯柱上。
肥张狠狠咽了一口血水,抬头笑道:“请……请你救活我女儿!”
“啊?”这个回答,更加出乎预料。
2
走进医护间,我放下花束,放下食品,放下外套,然后在靠床的一张椅子上落座,抽出一根香烟,想了想,哑然失笑,又塞回去。
我有能力在做完以上所有的事后不会惊动屋里正看着窗外风景的人,这是杀手的基础。
半分钟后,百无聊赖的我轻轻咳了一声,正式表达我的存在。
“呀,很抱歉,我不知道有人进来了。”靠在床上女孩很惊讶。
第一眼看到女孩正脸的时候,我很纳闷为什么肥张这种人竟然有一个如此干净清丽的女儿:长头发,戴着发箍,眼睛很大,睫毛很长。除了脸色和嘴唇稍显苍白,其余只能用精致来形容。
第二眼,我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
我喜欢女人,是说喜欢上女人,所以我钟意的是那种妩媚性感的类型。她对我没什么吸引力,除了青春,一无所有。
“没关系!”我伸了个懒腰。
“先生,请问您是……”
“哦,你可以叫我‘陌生人’先生就可以,我是义工。”当然是胡诌的,面对一个瞎子怎么说都可以。
“啊?为什么是‘陌生人’?”她纳闷。
“你想叫‘陌生狗’也随你”我摆摆手。
“哈哈,‘陌生人’先生,您很搞笑诶!”她看着白墙,格格直笑,眼睛弯弯的。
是你笑点太低了,蠢女人!
“您好,陌生人先生!”微笑,对着白墙伸手。
“你好,张小水姑娘!”我礼貌回应,绕床半圈去握她冰凉的手。
“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有人陪我聊天嘛!”
“……”
这就是我第一次和不用被干掉的目标见面的情景,却没想到之后我会变成目标。
……
不能抽烟的时候,我就想吃东西,我注意到桌上带来的香蕉。
房间很干净,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褥,身边白色的女孩,有点颜色的是窗台上一盆花枝,粉红色,在晚风中微微颤动。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花香,还是少女的发香。
“从医生那我看到你的病历。”我看着香蕉,心想这香蕉是用来吃的。
“嗯,大脑中枢神经病毒直接导致的丧失视力,如果得不到有效的药物控制,或者开颅特种手术,就会一直扩散到全脑……”她停下来,笑了笑,“最后,就会死掉呢。”
“病毒?扩散到全脑?有没有可能会变成丧尸?”冷笑话。
“我想应该不会吧!”她摸摸牙齿,“牙齿还没有长长呢。”
同样是冷笑话。
……
“喂,你看上去不像快死的人。”我开始摘下第三根香蕉,“至少记性还不错,那叫什么综合征来着,刚看到的我就忘了。”
“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她吐吐舌头。
我不客气地把香蕉塞进自己嘴里。虽然我的时间也很贵,但还是决定空出晚上的时间陪她聊天,东拉西扯一些古怪的故事,除了杀人之外,这可能是我唯一拿手的了。
我发现无论怎样,她脸上总是带着明媚的微笑,有时即便讲述的是不开心的事情,她也只是稍稍蹙眉,接着又欢快起来。一个乐观的女孩,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只有一个礼拜可活的生命。
她难道就不怕死吗?
有次我掏出枪指着她的额头,果然没有在她脸上发现恐慌。
奇怪。
……
3
第二天,没事,我便又去看望我的目标。
“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啊!”我支着头,眯起眼。
“陌生人先生,我可是快要死掉的人耶,怎么能随随便便气色好呢?”她笑。
“原来如此!”
这个时候天气还不热,屋外的阳光应该很明媚。嗯,阳光?
我起身拉开窗帘,让外面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一并撒到洁白的被子上。
小水干净的脸庞顿时跳跃着光芒,她顺手抚了抚鬓发,对我绽开笑容。看来她也喜欢阳光,这样就好多了。
“喂,我想你的病应该也是能够治好的吧?”我开始吃我特意带来的橘子。
“理论上是可以,但我却不能治了!”她叹了一声。
“什么意思?”
“陌生人先生,这种病要花很多钱的,要好几百万,一个富裕之家举家之力都支撑不起,何况像我这样的穷姑娘呢?”
“轻易放弃希望?别小看生命啊!”我把拨好的一半橘子塞在她手中,“就像这样,你也没想到突然手中会多了一块橘子吧?”
“陌生人先生用一块橘子就想讨女孩子欢心啦?”擅长用笑容掩盖其他情绪的女人。她开心地撕下一片橘子,放进嘴里,忽然,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双手握拳在胸:“谁知道呢,没准过几天那病毒觉得在我脑袋里待腻了,跑出去,我不就好了嘛!”说完,橘子从嘴里掉出来。于是她接下来忙着在床上乱扑乱找,像只猫。
……
“对了,陌生人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开始吃零食。
“我吗?跑船吧。”胡诌是我的强项。
“真的吗真的吗?”她睁大眼睛,露出难得的兴奋。
“怎么?”
“好羡慕你啊!跟你讲哦,爸爸也是船员,每次他一回来,跟我讲到那些海上的奇闻怪事,我都好期待。常常在想,如果我也能坐船,是那种很大很大的轮船,在一望无际蓝色的海洋中慢慢的飘,慢慢的飘……”她端起马克杯,在半空中画着波浪线,“穿过太平洋,穿过大西洋,看完地球上所有的星星。”
“然后你就到了天魔古堡,找到白发魔女呢!”我接口。
“哼,嘲弄!”她装作生气。
“不是嘲弄,这是调戏!”
“呸!”
发现这几天我陪着她心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还挺有意思。
“不过,爸爸已经有一年多没回来了……不知道他回来会不会伤心……”她忽然黯然。
讨厌的话题。
“做人呢,最终要的就是开心嘛!”我拍拍她肩膀,“你现在的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不停的补充蛋白质,维生素,纤维素,胶原蛋白什么的。这些玩意嘛……随意啦,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咱们去吃日式料理!”
“哎呀,不行,不能再让您破费了。还有,陌生人先生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眨眨眼,终于找到我所坐的方向。
“别唧唧歪歪,请你吃你就负责吃,黄历上写着我这几天必需破财请小女生吃饭。”哼了一声,我拿起手机,开始拨打外卖电话,“还有,非要我来提醒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吗?请朋友吃饭有什么关系?蠢女人!”
这倒真是我自愿破费,我想就算现在她要出去兜风,我也会打电话提一辆车来。我不缺钱,自从我结果第一条性命开始,我便不再缺钱。从来不花费时间去买,如果能用电话叫外卖,我从来都懒得动。
“朋友……陌生人先生,我以为,我没有朋友……”她似乎花费好久才理解这个词语,忽然掩口扭过头去。
我想,她突然想看窗外的风景。
多亏我这两天的灌溉,窗台的花枝明显有了点精神,在风中挥舞着勃勃生机。
小丫头,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啊!我他妈的第一次这么照顾一束花朵,谁允许你能随随便便枯萎?
……
“陌生人先生,你有梦想吗?”小水笑问。
“没有!”
“人怎么会没有梦想呢,你明显不想说。”她忽然抓住我的衣袖,“还有,不准借故跑掉!”
而我确实是要偷偷去外面抽根烟。
靠!梦想那不都是鬼话么?要我说梦想,如果干女人也算梦想,那我每天晚上都有。
“要我说,不如你先说!”
“那可不行。”
“为什么?”
“虽然是朋友,但是我们不熟啊。”她撅起嘴,很小女生,“如果我第六天还能看到你,就告诉你我的梦想。”
我奇怪问:“干嘛要第六天?”
“因为呀,我从来没有第六天的朋友,统统都是第五天后就消失了呢。”她眼光灼灼,虽然那一定是黑暗,“陌生人先生,我希望你是我第六天的朋友。”
“一定,第六天,我带你去看海!”我点头。
“真的吗?”她伸出手指。
看来是要拉钩。
“不然我是小狗。”伸出小指。
小水突然停住,好像想到了什么。
“对了,陌生人先生,你昨天还没讲完的丧尸故事,快接着讲,不能食言!”
“抱歉,要上厕所。”
“我也去!”
“一枪干掉你哦。”
……
4
“老弟,去哪?”出租车司机从车窗伸出头,一口黑牙嚼着口香糖。
“麻烦随便绕二十分钟,然后到明德医院。”我舒服地靠在铺着破旧竹垫的后座上,闭眼。
“嘿嘿,被人追杀?”
“不,是去被追杀。”
司机愕然。
车外霓虹灯走马灯似地飘过,空调中呜呜吹出浑浊的凉风,车载电台怀旧金曲栏目正播放着《光辉岁月》。我喜欢这样的环境,也喜欢这样漂泊而浪荡的生活。这是我存活的方式,也曾是我追求的人生。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著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梦想”。笑了,我想起已故杀手阿飞的梦想之见。
“梦想只是该死的政客分发给民众的自慰器。我们杀手连感情都不用,要他妈的什么梦想?”
有道理!曾经。
不知道今天已有羁绊的双手能否握紧双枪。
……
“同哥,丢的钱找到没?”我在电话中笑问。
“吉良?”
“BINGO,猜对了,不枉是我从前的老主顾哈!”
“你干掉了肥张?”
“聪明!”
“我的钱也就在你手里?”同老大冷冷道。
“那笔钱现在还没找到,你们的人也真够搓的。”
“哈哈,你错了!现在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从来没人敢动我的东西。从,来!吉良,你他妈真有种!”
我能想象同老大那种带着阴冷的笑。
“所以咧?”
“所以?半个小时之内,要么我见到我的箱子和你的右手,要么,准备亡命天涯吧吉良!”
“……”
“唉,果然是同老大的作风……看来没得选啊,呀呀,好吧,我怕了你,那就半个小时。”
挂掉电话,我想笑,他妈的当然选第三样啦。
……
在花费三十发子弹解决掉湖景酒店包厢门外的小弟,我不吝啬另外两颗赏给正准备跑路的服务生。
真是没有挑战!在枪林弹雨中,我甚至还在思考如何对付包厢内同老大身旁的两个顶尖杀手。
思考的结果是,看运气。
一对一我绝对不虚,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两个与我同一水准的男人,被干掉的七成会是我自己,没有运气帮忙的话。
但我没办法,如果我不出头,里面的人迟早会找上小水。我说过,花,是要蓬勃生长的,轮不到这群渣滓来剪枝。
站在门口我长吸了一口气。
“嗨,诸位,很抱歉,我来晚了。”手中的两个好兄弟凶猛地撞开包厢门,我恣意笑道。
……
5
“LOOK,小水姑娘,这就是海!”我身体倚在轮椅背上,嘿嘿笑道。
“骗子!这肯定是湖,我闻到气味了。”她气鼓鼓道。
“唉, 被识破了。”
户外的空气很清新,我不禁为我的决定得意起来。良好的空气必定会对她病情有所帮助。
……
“先生,请问您是张小水小姐的亲人吗?”主治医生问道。
“靠,有关系吗?那就算是吧!”
这种回答得到医生鄙夷的眼神。
“那您在付款单上签字吧。”一张印有五百万巨额治疗费的付款单递来。
我捏着笔,扬起眉,乖乖,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啊。
吉良,这单可是亏大了啊。
可是,反正又花不完的吧。
我龙飞风草地在签名栏写上那两个字。
……
“梦想!”
“什么梦想?”
“今天是第六天!我记得很清楚。”
“好吧”她窃笑了一会,突然一本正经地拉开我的袖子,在我手臂上做出打针的姿势,抬头,对我调皮的眨眨眼。
“护士?”
“猜对了!”
“为什么?”
“无论是爸爸,还是陌生人先生,只要生病了,只要到小水这里来,我就可以请你们吃药啦!”
我愣住了,惊喜地从她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笨蛋!吃药谁要你请?”我开心地笑道。
……
6
头很痛。
一个轻缓的脚步轻轻的从背后靠近我。
突然?在我身后?
这不可能,没有能偷偷接近我,没有人……
手中的沙漠之鹰瞬时迸发,它会引领我指向该死的偷袭者。
这……我凝固了。
对方是个女人,弯弯的笑眼,干净的脸,干净如同她一身的白衣。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曾经有闻过。
“先生,香蕉是用来吃的哦!”很好听的声音。
挡开我的枪,她放下手中的托盘。托盘中有很多弹夹,却没有枪。
她从弹夹中取出两颗子弹,放在手心递给我。
“先生,该吃药了,不吃药的话,中午就不准看电视啰!”依然微笑。
我犹豫了一下,回想这是什么剧情。
十秒钟后,我迅速抓下子弹,冲向电视机。
“唔,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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