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阮籍是叛逆的信徒,那么阮咸就是虔诚的浪子。
阮咸是阮籍的亲侄儿,从小乖张另类,罔顾礼法,心无所缚,完全是他那颇负盛名的叔叔阮籍的对立面。但奇怪又和谐的是,他与阮籍关系一直亲密无间。
阮咸其人,我觉得异常可爱。
他好老庄之道,博学广见,尤其对音乐有极高天赋与造诣,当时能与嵇康琴艺一比的,阮咸的琵琶算一个。竹林七贤之一,最后和王戎一样位列三公的山涛,曾这样评价他“阮咸贞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若在官人之职,必绝于时。”
这评价很高,山涛在社会底层长大,向来眼光犀利,知人善任。他说阮咸清心寡欲,深知是非黑白,而且意志坚定,如果他去做官,必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官。人生在世,往往乱花迷眼,孰是孰非,糊涂难辩。阮咸有此才能,却不去做官不愿做官,他好玄学,爱自然,率性而为。
阮咸曾和自己姑母的一个鲜卑婢女谈恋爱。阮咸的母亲死后,按照魏晋礼法,姑母得回夫家,婢女也要跟着回家,但还披麻戴孝的阮咸,骑着前来悼念亡人的宾客的马,从半道把婢女截了回来,回来时两人还共乘一骑,男友力爆棚。
这是他的第一个可爱之处,爱就爱得起。
和刘伶一样,阮咸也喜欢喝酒,但他不是喝闷酒,他喜欢和大家一起喝。有一次,他与一群友人在庭院里,将酒倒入酒槽中,放于众人中间,喝酒时直接拿酒杯从酒槽里盛,极其随意。
正当众人酒兴大发,吟诗颂对之时,不知从何处跑来几头猪,顺着酒香一头扎进酒槽中畅饮起来。在座皆大惊失色,兴致全无,只有阮咸笑嘻嘻的看着这几头猪,不但不加驱赶,反而趴在地上把头埋进酒槽,和这几头猪共饮起来。当场惊呆了所有小伙伴,有人愤懑拂袖而去,认为阮咸和自己共饮又和猪同喝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有人尴尬不语,出于面子不好驳斥;当然,在座也有知己,看着他抚掌大笑。阮咸对这一切却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这是他的第二个可爱之处,玩就玩得开。
每年七月七,国家法定晒衣日。富户们迫不及待的撑起衣杆,挂出自家最华贵的衣服,互相攀比,如同今下名人们在网上晒自己世界旅行、香车美女的生活。穷人们都自惭形秽,自家最好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根本拿不出手。阮咸不以为意,回家拿了一条穿破的旧裤头就挂在门前了,还淡定的表示:“我也随随大流,随便晒晒。”老天啊,您那烂裤头也叫随便晒晒?快别丢人了。
这能算是他的第三个可爱之处,穷就穷的坦荡。
阮咸其人太可爱,可爱的不止这三处,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鲜活劲儿,一股活的有滋有味的气息。看着傻,心里明,才不管那些人在怎么想我,我就是要这样做。
阮咸最爱琵琶,随身携带,琵琶被称为古典乐器中的吉他,想来还有几分帅气。他通过叔叔阮籍的介绍进入竹林,见到嵇康,嵇康抚琴,阮咸弹琵琶相和,一曲终了,两人惺惺相惜,引为音乐知己。阮咸留下存世的,尚有《三峡流泉》一曲。
两位音乐奇才相识的经过看似平淡,实际上却是高手过招,不见行迹。古琴是当时的私人物品,高贵而典雅,不轻易示人。而琵琶作为一种胡人在马上随意弹奏的乐器,末流而低俗,登不得大雅之堂。嵇康抚琴,对阮咸是莫大的尊重,阮咸兴起拿出琵琶相和,也不在意,两人的演奏竟和谐自然,不输琴瑟。如此度量境界,二人皆非池中物,待到时机成熟,必定一鸣惊人。
阮咸一生都在追求他真正向往的率真自由,与猪同饮,玩众人瞧不起的琵琶,喜欢身份低微的胡女,交远在朝堂之外的竹林好友。司马篡位,政治昏暗,国家的铁腕强权掀起无数血雨腥风。阮咸在这样的环境下选择做一个彻底的浪子,不做官,不媚俗,不遵守儒家礼法,一点也不纠结,一点也不怀疑,做浪子便全心虔诚,享受这一切自己所喜欢的、不被社会认可的事物,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这便阮咸的最最可爱之处,拿得起,放得下。
下回介绍: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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