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他殇之伤
我用多出来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个手机，把严砚黎的电话第一个存进手机里。却从来没有拨通过那个号码。
我本想给他发一条写着“谢谢你。”的短信，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有些人，在适合的时间道别，或许没什么不好。
处理完所有事情，我最后一次去看沈国强。精神病院子里的长椅上，我不知道那天的他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疯癫的，我只知道他那天很安静。
苍老扒满了他的脸，嘴唇苍白的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他既没有唱那首他最喜欢的《南泥湾》，也没有吟诗，更没有动手打人，他只是静静的盘腿坐在长椅上，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他坐在神像前打坐的时候一样，双手自然的放在两条盘起的腿上。
我说：“爸，我要走了，我考上T城的大学了。出租屋我退租了，你的菩萨我给他找了个安静的好地方，他在那里应该会有好多人朝拜，你不要担心了。以后不能常常来看你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打坐。
我更像是在自顾自的说话，“有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你，也恨我自己，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你们又不喜欢我。既然你们给了我生命，为什么又把我当累赘？”
“我不明白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一度觉得自己像地球上的垃圾，或者说，我还不如那一撮垃圾。”
我看着他，“不过我以后不恨你了，我决定放过你，或许你也是被父母摧残的对象，但是我还是会恨我自己，我不会放过我自己。像我这样，在我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放过自己呢？”
“所以，你也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了，至少在我这里，你不用再愧疚了。只是……徐海琴，你就不能祝福她吗？”
我提到徐海琴的时候，沈国强转头看向了我，他那无神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在颤动，但是他只是看着我，怔怔的看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走的时候拉了拉他的手，那手粗糙又冰凉。
我说：“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按时缴你的治疗费。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阳光下我竟然在远处看到沈国强的眼里有亮闪闪的东西。
无论是多么大的人，是不是，都会害怕被人抛弃呢？
提着行李箱站在L城火车站的我，后背已经湿透了，L城八月的温度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但是扛着行李的我还是满头大汗。白色的短袖被书包压得皱皱巴巴。
看着车站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匆忙景象，内心百感交集。
上车的那个瞬间我本能的向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内心默默和它说了声再见。
“再见了，L城。再见了，那些相遇过的人。再见了，我的过去。”
我们会不会，再也不见？
你会遇上一些人，你会忘记一些人。
大家四散于江湖，再于江湖相见。
只是再相见的时候。
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们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们。
绿皮火车里坐满了远赴他乡求学的大学生，他们满脸笑容，侃侃而谈。
有的在母亲的陪同下，有的在父亲的陪同下，更夸张的甚至一家人爷爷奶奶辈的都出动了。
我把脑袋藏在自己的臂弯里，靠着桌子假装睡觉。有些人，大学的路，是一家人的路，而有些人，是一个人的路。
这并不妨碍我偷偷听他们的谈话，毕竟我已经习惯了。
有人骄傲的夸赞着她的高考成绩，语气里全是对吉林大学的憧憬。有人已经在北大读了一年了，有人在车厢里到处找人民大学的学姐学长，有人则叹息自己离心仪的大学就差一点，否则天师就变成了天大。
有的父母一个劲的回味自己姑娘在家学习有多么的辛苦，但是语气里扬眉吐气的口气却毫不掩饰，有的父母侃侃而谈北京有什么好玩的景点，带着孩子报道完可以一起去旅行一次。
我，就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前进声响里，一点一点的有了困意。
迷糊中仿佛看到徐海琴，她举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像车厢里那些爱炫耀的家长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她说，“我们墨殇出息了，考了个还不错的大学呢！我就说，我姑娘能行的，今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红烧肉行不行？”
梦里的我感叹，为何她还是那么的年轻？岁月在沈国强的脸上早就一刀一刀刀出了个面目全非呢！
好想大声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后的我也会做红烧肉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你做的那个味，还是你做的最好吃呢！”
那可真是个又长又美的梦呢！
我在梦里久违的吃到了徐海琴做的红烧肉。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活在那场梦里，永远都不要醒，绿皮火车就那么一直开下去，管它要去到哪里，有徐海琴在的话，哪里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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