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菩提花染

作者: 鱼妄 | 来源:发表于2016-10-26 14:30 被阅读0次
    图片来自百度

    (一)

    我本是菩提树上一朵无知无觉的花。

     因他日日在树下诵经,我便日日沾染了他的灵气,有了自己的灵识。

     春夏秋冬,万物荣枯。

     在我还未明白何为生死之际,身躯便被一阵风吹离了枝桠。

     盈盈飘落。

     他伸手,接住我。

     掌心温暖如春。

     一声轻叹,

     “因缘际合,你即有了灵识,若这般逝去实属可惜。”

     说罢,他便把我重新送回了枝桠上。

     从此,我不再普通。

     我成了一朵不落的花。

     也因着这一番怜惜,

     佛说,他未能彻悟万物之道。

     那一世,他终究未能成佛。

    (二)

     此后,他轮回一世又一世,却没有一世能塑金身。

     直待我化成人形,心中始终觉得欠他一份恩情。

     来到人间,寻寻觅觅他的身影。

     跋山涉水,阅遍人世繁华起浮。

     一夏又一夏,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他。

     初见他时,他身披大红喜服,骑着枣马。

     迎亲队伍,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我拦在他的马头,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脆声问他,“你可还想成佛?”

     众人嗤笑!

     他并未动怒,看着我认真答道:“李某既已成亲,断无入空门之念。怕是拂了姑娘好意。”

     “当真不想?”我再问。

     他淡淡一笑,答案却已分明。

     几经轮回,他早已忘却前世种种。

     罢了罢了。

    (三)

     于是,我回到了菩提树下。

     那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熟悉。

     沧海桑田。

     菩提树旁建起一座座亭台楼阁,人声鼎沸。

     只有那碧水湖中依然蒹葭苍苍,安静如初。

     原来,因我这朵终年不落的花,人们把树当作了神灵的化身。

     常年供奉。

     可笑我不曾做法随他们的愿,名气却越传越远。

     人都喜欢自欺欺人罢了!

     赤足来到湖边。

     透过静谧的湖水,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身披袈裟流连树下的情景。

     轻叹一声。

     我回到枝桠上陷入沉睡。

    (四)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琴瑟之声将我唤醒。

     睁开眼来,却发现树下原是他。

     白雪皑皑,冻人彻骨。

     他全然不顾,一袭狐裘兀自坐在冰天雪地中,神情凄凉。

     琴声亦充满哀意。

     一曲奏罢。

     他抬头凝视枝头的我,目光深远,不知延向何方。

     半晌,他仿若自言自语道:“阿珩,你说你家乡有朵常年不谢的花,原是真的。”

     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眉目清淡如画,与那一世的他确有几分相像。

     “倘若真有神灵,我愿用一切换与你白首。”临走之际,他回眸,白衣胜雪。

    (五)

     后来,我知他丧了妻。

     知他日日流连歌台舞榭,醉酒笙歌。

     知他病了,时常咳血,却毫不收敛。

     再见他时,他怀抱风月女子,耳鬓厮磨,好不亲密。

     我推门进去,惊了屋中两人。

     他醉眼迷蒙,见我却是满心欢喜,他说,“阿珩,你来了。”

     那风月女子不知情形已是花容失色。

     他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那女子想上前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

     他说:“阿珩,我知你不喜我喝酒,所以你还是来了,你总归是放不下我的。”

     他笑了,眸光柔和似水。

     来到我跟前,张开双臂,紧抱着我,“不要走了,好吗?”

     声音梗塞,近乎哀求。

     我轻叹,“既如此痛苦,为何不愿成佛。”

     成了佛,便可远离人世疾苦。

     他抱我的手臂僵了一下。

     跳动的烛光映得屋里明明灭灭。

     “阿珩,此生有你足已。”

     声音轻柔依旧,却答非所问。

    (六)

     再后来,我听闻他的病情越发严重。

     镇上的大夫去了一个又一个,皆断言他已病入膏肓,药石无效。

     他仍日日饮酒,吓得侍女连连啼哭!

     整个李府终日笼罩在一层愁眉苦淡中。

     乘着月华,我再次寻他。

     只见他站在书案旁,身形消瘦。

     案上摆着一副画像,墨迹还未干透。

     他凝视着画中的女子,目光灼灼而痴缠。

     “阿珩”他轻唤,唇瓣刚启便一口鲜血吐出。

     染了笔墨。

     我上前将他扶到床榻之上。

     他早已陷入昏迷,眉头却依然紧锁。

     佛常说,众生皆苦。

     “你此生如此不愿修行,你前世又是为何想要成佛!?”

     寂静无声,没有答案。

     我指尖轻触他眉头,传来阵阵暖意。

     回头看向那副沾血的画。

    那笔墨勾勒的女子,柳叶弯眉,巧笑嫣然。

    与我纵然有几分相似,但断断不会让人错认。

    罢了,终归是欠了他一份恩情。

    (七)

     “咳咳”随着这一声轻咳,他幽幽的睁开眼,脸色苍白。

     我伫立在他床前,轻声唤他:“李郎。”

     时光仿若凝住了这一刻。

     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柔柔,良久,嘴角上扬,笑意融融。

     他说,“阿珩,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还好终究还是醒来了。”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

     那一次,他将我错认成她,只因他酒醉。

     这一次,却是我将自己的容貌变幻成了画中的她。

     我将煎好的药递给他,他一饮而尽。

     执起丝帕轻拭他唇边的药汁。

     他抓着我的手,两眼相对。

     青丝垂泄在他胸前,眸中深情不变,慢慢靠来,轻吻我脸颊。

     “阿珩,我们定能执手白头。”

     声音落在我耳旁,像在呓语。

    (八)

     一切皆是痴念,我的,也亦是他的。

     他闭口不问我是如何死而复活,就好似他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她从未曾逝去。

     时光荏苒,他的病情也有了起色,逐渐好了起来。

     他练字,我研磨。

     他弹琴,我倾听。

     他带我看夕阳牵瘦马,遍赏美景。

     于是,众人都知晓他有一个举案齐眉的妻。

     每次见我时,总会称我一声“李夫人”。

     我与他相依,看庭院中的纷飞落花。

     一声惊叫却划破了天际。

     送茶的侍女摔碎了一地青瓷,满脸惊恐的看着我。

     我轻叹,该来的始终是来了。

     往日,我总会蒙上面纱,因此李府的家奴都不知晓我的模样。

     此刻却已俨然忘记。

     是人是妖,连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楚。

     他沉了脸色,眉头一皱,呵斥了侍女。

     我从未曾见过他如此动怒。

    (九)

     “花染花染”锦鱼跃出水中,打破如镜的湖面,轻唤。

      我抽回纷乱的思绪。

      锦鱼在水中摇曳着尾巴,担忧的对我说:“花染,你别去找李家相公了好吗?”

      我坦言道:“待他病好,便不相见。”

      可我忘了,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当青云观道长的木剑划伤我手臂,缚灵网将我困在地上时,我看到远处的他仍旧一袭白衣。

     只有那日的青衣侍女厉声尖叫,“道长快杀了那妖女,莫叫她害了我家公子。”

     远处那一抹白影一声轻叹落入风中。

     “你其实早就知晓我不是她了,对吗?”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似有些颤。

     他终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眸光深深,刹那间,天地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你走吧!”良久,他说道。

     “公子。”侍女大叫:“那可是害人的妖。”

     “我说,放她走。”他声音不大,却不容人拒绝。

    (十)

       此后,李府上下便张贴满了符咒。

     各路妖魔均靠近不得半分,也亦包括了我。

     可笑可笑。

     李府之人大概是万万不会想到,到最后差点要了他们公子的命的,却不是他们惧怕的妖魔。

     王朝更替,天下大乱。

     一帮亡命之徒趁着漆黑夜色闯进了李府。

     烧杀抢掠,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整个李府顿时陷入地狱之中。

     我不顾符咒变幻出的熊熊烈火,硬生闯入。

     刀光血雨。

     只见他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我本是草木之妖,天生畏火。

     此时却是顾不得,任凭烈焰将我烧得生疼。

     佛说,一切皆有因果。

     千年前,他的怜悯造就了我,却害得他几世流离。

     当最后一丝灵力输入他体内后,我看到我飘扬的青丝化成了白发。

     轻抚他脸庞的纤纤玉指瞬间苍老。

     我抬头,月朗风清。

     依稀之间仿佛又听到了多年之前那人在菩提树下的那声叹息。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古风|菩提花染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mbwdu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