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也没想到,会在2009年的夏天,在其他同学都毕业后,开始离开这个学校,而我却要因为留级,要继续待在学校,乖乖碌碌念完大学里的所有课程。
作为逃课之王的我,在同班同学都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像模像样地拥挤在系教学楼前的草坪上照毕业照的时候,我却从校外的宿舍走出,捧着本塞林格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骑着单车,穿过学校那高大的大门,和B、C、D、座教学楼,停靠在图书馆前三分钟,进去,把书还了,然后又迅速的跑出来,再骑着单车,从第二节课下课后,大一大二大三的学生们身前过去。
那时大概是上午十点钟,校园里,无论花前柳下,还是小桥流水,都站满了学生,他们无一例外感到十分幸福,脸上的笑容荡漾不已,和这三月的春光,互相映衬,这一切,让我感到自己是如何的格格不入,如何的惭愧和羞涩。但这样的情绪,在我的大脑里只停留了十秒钟,过去后,便像从没有过一样。
现在,毕业前还有四五个月,作为留级生的我,可以和低年级的学生一样,想上课便挤进教室里,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听完一节毛泽东概论,或者是三个代表,不想去,便不去,这种自由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坦。后果是:当猛力那一帮人顺利的拿走学分,戴着学士帽,站在草坪上,面对镜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做出忸怩的笑容,拍照。而我:却要再次的重修毛泽东概论,和那该死的经济学。
那天,校园里春光依旧,熟悉的景色纷至沓来,让我应接不暇,但我却无暇顾及,相反倒忐忑不安,在我的重修列表上,又增加了一门课,还是专业课。两年前,在我大二,没到大三,那个夏季之前,我挂的课,一共是三门,还是些不太重要的公共课,而一年后,增加了不少重修的课程,其中有令人头疼的专业课。
我的辅导员是个头发稀少的三十岁男人,他不仅是我们专业的辅导员,还兼带了另外两个专业的学生,因为分身乏术,早就不会为在他眼里不学好的学生们操心了。对于总是知错不改的学生,他一贯的方法,是听之任之,等到期末安排重修的时候,再进行统一的训导:
“罗小军,你呢,恩……。”
说到这里,他停留了一会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继续看他案头上资料,上面记载了大学四年里我的成绩记录,整整一大页。我偷偷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连我都不知道,原来都学了这么多课了呢。辅导员的额头闪着油光,这是严肃的时刻,而我却忍不住想哭。
详细情况是这样的,大二,一不小心,我挂了一门思想品德教育课,考试那天,一次意外使我睡过了头,等优哉游哉地走向教室时,才发现考试时间已过,但为时已晚,懊悔不已。我得说明,在那之前我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学生,乖的连自己都感动了起来。后来,小熊知道我挂了这门课后,老是不停的、地笑我,要知道那是一门连傻瓜也会及格的课程。不出所料,我接到了一张重修通知单后,便是我堕落的开始。
临近毕业,辅导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这时,我却已经蜕变成整个专业挂科率最高的一个学生了。
2
我拿着辅导员给我的那张令我感到耻辱的降级通知单,和另一张需要重修的课程表,从学校最高一层办公楼乘着电梯下来后,准备去图书馆查阅最新一期的杂志。我得说明,虽然我是个挂科大王,可这并不妨碍我是个爱书如命的人,很多书我都读过,但都不怎么仔细。我准备利用大五好好读一遍,把那些好看的,什么人体摄影大全都看个遍,要是嘴巴再甜一点的话,还可以说动图书馆管理员,让他允许我走进图书馆一楼的那个漆黑的小屋,听说里面尽是一些不让外借的书籍,这可最和我味了。我就喜欢那些违禁的书,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都开始痒痒了。
可现在,我却没有时间。
我骑着单车穿插在校园里,我得迅速一点,不然在路上可能会遇到同学。我临时改变路径,从图书馆后面的一片密实的松树林里骑过去,来到B座教学楼底下,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教室里安静得很。我走到布告栏面前,仰着脖子,查找贴在上面的重修者的名单,没猜错的话,我的名字一定就在上面。比如,在运筹学一栏,我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运筹学是一门很玄乎的课程,是大二时上的一门课,虽然是薄薄的一本,可我至今搞不懂这门课究竟讲些什么。教运筹学的是个姓李的女老师,打着辫子,尽管都三四十岁了,仍然十分娇小动人。有时,在校园里的某个树荫下,或者是石头小路,我会看见她带着五六岁大的儿子闲逛。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岁数,除了陪陪儿子,还能做什么呢。她上课虽然一如既往的认真,却不会妨碍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睡觉,这门课,我倒很认真的从头听到尾。
记得学期结束时,李老师问课堂下的同学听懂了没有,我还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她满意看了看我,令我羞涩的笑了,考试时,才发现是一点也没懂。考完后的一天傍晚,我正拎着买好的东西,回到自己租的宿舍去,她正带着自己的儿子出来闲逛,我想从她的身边绕过去,被她叫住了:“试卷最后几道题目,你写得真是一塌糊涂,我是很想让你及格的,可是没有办法。”她好像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听了她的话,我他妈的差点热泪盈眶。
我费力的找到了另外三门重修课程,并且把上课教师记在了一张纸条上面。
等到下学期,我就成了没有班级的学生了,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穿插在各个课堂上面,没有人认识我,也没人和我打招呼,一想到这里,我倒惬意得很呢。
顺着填满密密麻麻数字的布告栏,我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门重修课的代课老师那一竖栏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心情立马一落千丈,沮丧得要命,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他妈的就这么倒霉,老是通不过宏观经济学这门课,连续两个学期都没有考过。教这门课程的是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位博士之一,矮小的个子,和我一样带着一副眼镜,但长得实在不像一位博士,我也不知道像什么。每次上课,他都准时来到课堂,不像别的老师,会早来几分钟,和我们随便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然后再开始上课,可是他不,一本正经的令人厌恶。上课时,他还老把自己的衣服敞开着,带着诡异的笑容,很紧张似的,总是中规中矩地把课讲完,一点旁逸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在讲台下面就闷得要命。好在他往往只上一节课,下节课程让我们温习,温习个屁,他想偷懒一下,倒是真的。没几分钟,一些学生走到布告栏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又走了。
我估摸着快要下课了,快速把余下的几门重修课记下,不到一会儿,我的位置就被两个长得呆头呆脑的男生给挤掉了。
3
学校操场上很热闹,特别是篮球场上,人更多,大概在举行一场比赛吧。一些看上去很稚嫩的女生,俩俩站在一起,当某个男生投进一个球以后,就拼了命似的鼓掌。不远处的排球场上,被很多学生占据着,也许在上体育课也说不定。
大学四年里,每次经过操场的时候,我总会遇到很多兴奋的学生,在玩着各种各样的运动,好像我们学校是个很注重体育运动似的,这完全是假的,一个星期就一节体育课,到了大三就没了。大概是操场面积不够大,总不能让大学四个年级的学生,一天之内都拥挤在操场上来上课吧,我想。
一个足球从围栏那边飞滚到我的脚边,我使劲一踢,它便飞得老远。
夏天快到了,阳光很明媚,我准备在篮球场上看见小熊和另几个同学在一起打篮球的。小熊是个篮球迷,但他的篮球技术却差得要命,可这并不妨碍每个星期他都抽出几天练练,尽管他是个没劲的人,但在我们宿舍,我倒蛮喜欢他呢,他并不知道这一点,我打算隐藏这个秘密,就算毕业后,也不会让他知道。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宿舍楼下,它的表面是红色的,像个娇艳的女人,随着岁月的流逝,皮肤就开始老化,一点也不漂亮,你不走过去,觉得它还过得去,靠近一看,肯怕连呕吐的心都有了。
我站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以前住过的五楼,上面的窗户基本上都开着,不像一楼宿舍,不管晴天,还是下雨,窗帘都给拉上了,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猜测里面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当然什么也不会发生,但窗帘每天都得拉上。我去过很多学校,发现很少有像我们学校这样的,当然这也和位置有关系,宿舍楼靠近一条小路,平时上下课,会有男男女女的学生从这里经过,叽叽喳喳,热闹一阵子,还会有人好奇地向宿舍里看几眼。五楼一排窗户上好像有几个人正把脑袋探出来,大概正在欣赏操场上的篮球比赛吧,他们旁边照例有几条白色的内裤晒着,随风摇曳。没事时,我也喜欢俯身看着楼下面的操场,远处田径场上几个正在跑步的身影,要是天气好的时候,都可以看到。
到了大四,要上的课程基本上都上完了,大家整天都无所事事的,在校园里乱逛,好像丢了魂似的,不然,就留在宿舍楼里,从这个宿舍晃到另一个宿舍,连一句话也不说。每次我回去,小熊不是趴在书桌上一个人发呆,就是对着镜子挤去脸上的粉刺,当然他脸上的粉刺并不多。他还不爱说话,每句话都很金贵,你问一句,他才回一句。
有一次,宿舍里正聚集着七八个人,他照例趴在书桌上,大家正说在兴头上,他突然插上一句,于是,别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一边,等着他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倒兀自笑了起来,好像什么都懂似的,其实他什么也不懂,但经常这样的话,冷不防,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去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故作神秘的小熊也是我们宿舍最有人缘的一个,不只是我们宿舍,整个一幢宿舍楼,他都有朋友,别人的宿舍,他不仅可以自由出入,还十分受欢迎呢。但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总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不会太亲昵,仿佛不这样,就给了别人很大面子似的。大学四年里,他最大的目标是能够顺利的毕业,当然也如愿以偿了,有一门课,在大一的时候,没及格外,其余的几十门课,他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这和他习惯在考试前下的一番功夫有关系,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这么干,平时不看书,一到考试就紧张起来,什么图书馆,教学楼啊,座位都被这些人给占据了。只是小熊做得比较过分,考试前,他一改平时不管不顾的学习心态,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倒不会去图书馆这些人多的地方,而是趴在书桌前,一本要考试的书摆放在案前,傻了似的,除了上厕所,基本上没挪过步。到了晚上,还是这样,不到十二点,都不会睡觉,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书给看进去了。十一二点,等我们都躺在床上了,他才提着洗脚盆,慢悠悠走到卫生间去打水,然后再慢悠悠的回来,脱掉他那双臭不可闻的袜子,坐在放倒了的板凳上,把脚泡在盆里面,格叽格叽洗来洗去。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他那双臭脚,加上连续几晚他看书看得很晚,导致我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于是,不客气的从床上爬起来,不声不响把他的鞋子拣到宿舍外面去了:“小熊,你感觉不到你的鞋子很臭吗?”我气呼呼的说。
“可是我闻不到啊!”他表现出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说,看到他这副无辜的模样,你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4
本来,我是不想再回到乌烟瘴气的宿舍的,好像自己是多么眷恋宿舍生活似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还留着些东西在宿舍里,过几个月,再不回去拿的话,就会被人清空掉,我可不想让自己的东西被随便的丢进垃圾桶里面。
一走进宿舍楼,我便闻到一股馊嗖的气味,像是从臭水沟里冒出来的,真令人恶心。集体宿舍就这样,走廊上面都挂满了内衣内裤,一到下雨天,那些难闻的气味很大一部分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已经习惯室外新鲜空气的我,刚闻到的时候,差点吐了起来。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生正从卫生间里跑出来,浑身哆嗦着奔向自己的宿舍,把门啪的一声响关上了。在宿舍楼里,不管什么时候,你总会遇到一些傻瓜只穿着短裤,甚至什么都不穿,便在宿舍楼的走廊里跑来跑去。不是说这样不行,但你不能老遇见些一丝不挂的人,肆无忌惮的在你面前,像一个两脚青蛙一样跳来跳去。
也许是好久没来了吧,我刚上楼梯,就被一楼门卫给叫住了,
“喂,我好像没见过你,你不是这幢楼的学生吧!”他披着件冬天穿的绿色棉衣,从电工房里走出来。当你在五月份,看见一个披着厚厚棉衣的人站在你面前,还真有点顾忌呢。我有些生气,但只能忍着向他解释,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他妈的为什么要上楼,不这样的话,可能会把他惹急。要是看门人没事可干,又找不到人和他说话的话,你可就倒霉了,他会像个警察一直盘问你,但要问的话和你是不是学生没有关系。
我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的心肠其实并不坏,只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等说完了,也就把最初叫住你的原因给忘记了。所以,我只好不停地向他解释我的确是这幢宿舍楼的学生,如假包换,他听了,依然半信半疑,就因为他他妈的无法相信一个正常的学生会搬到宿舍外面去住,而现在又神秘兮兮地回来。
我客客气气地解释,说只是想回宿舍去拿点东西,并且很快下来,直到这时他才不情愿的让我上去,脸上还带着一丝疑问的表情。
整幢宿舍楼的走廊都是黑洞洞的,不过还好,能看到尽头的一些阳光,让我隐约感觉到现在还是白天。
大概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吧,迎面不时有人拿着饭盒急匆匆的跑下楼。
在我们学校,除了考试,肯怕只有吃饭最准时了,有些人,我是说很大一部分人,整天都会无所事事的呆在宿舍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呆着,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积极起来,兴冲冲跑到食堂去,好像那是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似的。
宿舍里就小熊一个人,他仰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一本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体育杂志。
我们宿舍楼里的书桌属于整个学校最简陋的,上一个年级用完了,又留给下一个年级用,算下来,这些书桌大概用了七八十年了吧,轻轻一碰都会像疯子似的摇晃起来。小熊一向喜欢靠在书桌上看东西,整个人斜撑着,好像很快活的样子。他的这种姿势我试过,一点都不快活,甚至还有些难受呢。当我走进宿舍时,他轻轻的把头抬了抬,那样子就像我从没有离开过宿舍一样,这可真让人难过,
“你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说。
“他们都下去吃饭了,你怎么还不走?”一走进宿舍,我便朝自己的床铺看了一眼,自从大二我离开宿舍一个人单住以后,除了一些被子和必须物品带走以外,其他都留在了床铺上,还有一大捆没看过的书则堆在床铺下面,上面铺满了灰尘。
“我等下才下去,班长吴晓伟说明天晚上我们班要吃毕业餐,你去不去?”小熊问。
“我现在还不确定去还是不去,”我故意卖着关子说,好像自己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似的。对于聚餐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还是孟力告诉我的,我们碰巧在校外的一家餐馆里相遇,我是那家餐馆的常客,而他正带着一个十分娇小的女孩子过来吃饭,
小熊说:“这是我们班最后一次聚餐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在。”
“是谁组织的,”我好像很在意的问他,其实不管是谁,我都无所谓,但我一向是那种非要得把问题弄清楚的人。
“操,除了班长还有谁。”小熊习惯性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身体随后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靠近窗户,看着外面的一条人工湖,它的岸边是一个比较大的食堂,很多学生正从那里进进出出,完全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我的床铺就紧靠着窗户,自从早上从校外的住处出来后,连续跑了几个地方,我的腿都酸了,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孟力睡在我的上铺,以前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总会看到他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我感到有些无聊。
“孟力呢?”我问,听到我这么一问,他立马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痴痴的笑着说:“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我诧异得很,在我们宿舍,孟力最循规蹈矩的人了,连续几天消失不在,对于他来说好像有点不可思议。我感到小熊对我好像隐藏了些什么。
“前几天,我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餐馆里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呆在一起吃饭。”他得意的笑着说,好像孟力有什么重大把柄被他抓住了似的。在我们宿舍,一点小事都会被放大到厉害的程度,特别是对于像小熊这种特别警觉的人来说,更加如此。要是平时,他是不会放下身段主动和我说的,但现在宿舍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从外面闯进来打搅我们。那些天生喜欢窜门的家伙除了吃饭这段时间,其余,每过两秒钟就会有个人跑到别人宿舍里去,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他,他都会呆上一阵子,直到心满意足了才会离开。我清楚一般的话题小熊都不感兴趣,除了女人。
“哪天?”我问。
小熊有些得意。
“星期五的中午,我亲眼看到的?”他说,搞得好像那是件确凿的事情一样。但没过多长时间,又把这件事给忘了,继续发起呆了,还表现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来。
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透露一句了。
宿舍里非常安静。
越临近毕业,我就越感到无聊透顶,我的重修课程表还装在口袋里,下午还有一门安排在图书馆旁边的一个教学楼里的课需要我去听,代课老师我不认识,甚至连他的名字我都没听过,这可真是少见。系里所有的老师我基本上都认识,他们大多数人上课都十分无趣。我照例打算逃掉那门课,之后顺路去图书馆查阅一下资料,当我坐在床上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就在这时,隔壁宿舍有个无聊的家伙也许吃完饭了吧,突然闯到我们宿舍里来了,他叫吴小俊,是个十分令人讨厌的家伙,长着一副瘦高个,脸上长满了痘痘,喜欢像个女人似地打扮自己,好像他是个多么漂亮的白马王子,小熊和他比较起来,可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了。所用说,当他走进来我们宿舍时,我他妈的感到厌烦的要命,可是小熊好像很喜欢他,甚至还移动了一下他那八百年都没动过了的屁股,让他和自己坐在了同一张板凳上。
吴小俊来我们宿舍,先是伏在小熊的耳朵里说了几句悄悄话,看上去真令人恶心,好像有谁很在意他说些什么似的。小熊依然不动神色的坐着,我想现在哪怕有一群蜜蜂飞过来,他也不会把身体移动一下。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我一个,你一个,还有孟力下午会回来,”吴小俊说完,随后离开了小熊,走到我身边。我抬头看见他露出得意的样子来
“真是好久不见啊!罗小军。”
不管是谁都可以猜到这不是句真正关心人的话,我并不是个健谈的家伙,要是遇到一个很久没见的同学的话,会冷静得连一句话都不说,不像吴小俊,不管对谁他都会表现出一副亲昵的摸样来,所以说小熊和他倒真的是天生一对呢。另外,要是别人越对他的话不感兴趣,他就越兴奋来劲,做出些别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有天晚上,我们宿舍里的人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他突然跑了进来,说他们宿舍缺人打牌,三缺一,那时小熊和他的关系还不怎么样,倒是孟力和他挺合得来,于是他便劝说孟力下床和他走,孟力说现在都很晚了,他不想去,你猜吴小俊这家伙怎么做,他竟然一脚踩在我的床上,把孟力从他的床上给生拉死拽了下来,他找孟力,却踩在我的床上,之后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和我说。不仅这样,他还是个十分邋遢的家伙,好在他们宿舍里的人都是群邋遢的家伙,所以相安无事。还没毕业,这家伙就要准备开一家餐馆维持生计,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去年暑假,我在外地打工的时候,真是体验到经验比学历什么的都重要,要学历有个屁用啊!”吴小俊在我们宿舍里走来走去,大声的说,看见小熊装作在听的样子,他变得愈加兴奋。
“我准备毕业后开个连锁餐馆,小熊到时候算你一份啊,哈哈哈。”
“我表哥在上海给我找了份工作了。”小熊说,然后憨厚的笑了笑。
“你呢,罗小军,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吴小俊问我。
“我嘛,还没找。”
“哦,罗小军,不是我说你,但你的的确确是我们班最特殊的一个,小熊,有一句形容这样的人的话叫什么来着。”
“哦哦,叫理想主义者,对对,罗小军,你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吴小俊咧嘴大笑起来,
“我他妈的才不是理想主义者呢。”我有些生气的说,
“其实我蛮佩服你的,真的。”吴小俊说,
“佩服我什么。”我问,
“胆子啊,我最恨班长那样的人了,说一套做一套。”
“不是吧,平时班长组织的活动,你不是挺积极的吗?”我冷笑着说,
“我那是装装样子哎,其实班长就是个傻瓜,但你总不能不给他面子吧!你说对不对,小熊。”他走到小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样子似乎是说哪怕当着班长的面,他也敢说这样的话。小熊傻乎乎的迎合着他笑了。
吴小俊走了以后,宿舍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大大舒了一口气,才发现我的床铺上堆满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床大概很久都没洗过的被子,还有一些皱巴巴的衣服,好像都不是我们宿舍里的人的。尽管我已经离开宿舍很久了,但当看见自己的床铺像个垃圾堆一样堆满了东西,还是有些不快活,于是我起身把身边的一件牛仔裤拣了起来。
小熊说:“这些东西是隔壁宿舍的。”
“有人住在我的床铺上面过吗?”
“恩,不过现在都快毕业了,所以他很快就会把它们给收拾走的。”
“什么时候清空宿舍。”
“最多再过一个月。”
我感到再呆在宿舍里,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离开,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想到还有个很久没见的朋友,他住在我们楼下,每次我回自己宿舍,都会顺便找他聊聊,但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宿舍,行踪神秘兮兮的,连他的室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楼下那么热闹,和楼上比较起来,像是两个地方。
透过敞开或者半开的大门,我发现每个宿舍都挤满了人,似乎全学校学生都跑到四楼来了,这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了。不时有人从一个宿舍蹿到另一个宿舍,很兴奋的样子,还有些人肩并肩的抱在一起,像双胞胎一样亲密,似乎正分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临近毕业,大家变得更加兴奋了起来,彼此都大声说笑着,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连我也被感染了,大踏步的走向朋友的宿舍。
朋友宿舍正围聚着一群打麻将的人,四张板凳凑在一起,堵住了大门。我常来这里,认识其中一个人,他坐在对门的位置上,或许摸到了一张好牌,刷的一声,把牌打下,然后得意地大笑起来,整张脸顿时喝醉了酒一样,涨红了。当我轻轻推开宿舍门,他紧张似的看着我,但过会后,知道我是来找我的朋友的,便笑了。
朋友的宿舍似乎刚刚打扫过,但仔细看,在地上依然能发现一些半截的烟头,墙壁上挂满了课程安排表,大概很早就被它们的主人给忘记了吧,书柜上堆满了书籍,大都是崭新的,摆放得很整齐。几个人站在牌桌后面,抱着胳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别人打下一副牌以后,便露出惊诧的表情。
看见我走进宿舍,他们连一点警惕的表情也没有,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会有一个陌生人走进来。
我径直去找朋友,从他们身边了挤进去,和以往一样,朋友正靠在床上,戴着耳机,在听音乐,看见我来了,便把耳麦给摘了下来,我降级的事,他似乎并不知道。
“你的论文写的怎么样了?”他问。我不想谈这些事情,但此刻,朋友宿舍里吵吵闹闹,我的话被吵嚷声给盖住了,于是,我变得沉默起来,不想再说,以往,在操场,和草坪上,和朋友侃侃而谈的我,现在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楼下正在举行着一场篮球赛,小熊也在其中,穿着运动T恤,和紧身牛仔裤,正吃力地跟在其他人后面跑动,他一改宿舍里无精打采的摸样,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吴小俊站在一边,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脸上淌满了汗水,他拿着一瓶矿泉水,猛烈地喝着,脸上透露着兴奋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我从朋友的宿舍走了出来,重新骑上单车穿梭在校园里,毫无目的,抬头发现正午的阳光正刺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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