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喜阿爸指着鼻孔上戴木楔子,拴在桩子上的骆驼邀请我试一把。它是一只五岁红色公驼,再看它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正值深冬发情期,嘴里吐着白沫子,狂躁不安。阿爸一点也不怕它,解开缰绳和腿上的绊子,扯了一下缰绳,命令道:“苏克,苏克”,这家伙乖乖的跪下来,阿爸招手示意我过来,可我刚走到边上,它突然抻着脖子朝我暴烈地喷嘴里倒嚼的草沫,顿时我头上衣服上全都是脏东西,又脏又臭。
我吓得拔腿就跑,阿爸却哈哈大笑戏弄我,大概是它喜欢上了你,骆驼也会爱上美丽的姑娘。
我可不要被一头骆驼喜欢。我天生惧怕骆驼,骆驼也似乎故意恐吓我,每见到我都伸长脖子呲着牙俯冲过来,吓得我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蒙古族民间有很多关于骆驼的谚语,比如“偷骆驼的人头上有草,偷羊的人就摸自己的头”,“任凭狗狂吠,骆驼依然走自己的路”……蒙古象棋里有骆驼,小孩子玩的嘎拉哈(羊拐子)一个面被称为骆驼,骆驼也是五畜中的一员。
可我还是从骨子里怕它,且不说为什么怕。就单说骆驼的样子也够吓人的,鹅脖子、耗子耳朵、牛尾巴、大脚掌、高高的驼峰、头小体大、怎么看都是“四不像”。
在我眼里外形怪里怪气,让我不寒而栗的家伙却是通人性,温和而又情感极其丰富的动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相信骆驼会哭。
那一年,三舅捡到一头迷路的小母驼,就把这匹小母驼放牛群里跟牛犊一起长大,母驼跟它们朝夕相处,与牛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个秋天,三舅决定卖几头牛。当羊倌把牛群和骆驼赶回来,看到拉牛的带架子的卡车,担心牛又要被拉走,赶着牛群就要走。
在牧区,家家户户经常卖牛,老弱病残牛、犍牛、公牛犊、都要卖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敏感的母驼,大概记住了那种架子车,于是它追赶上那几头昔日的伙伴,不让靠近架子车,想阻拦人们把牛赶上车。
三舅见母驼捣乱,使劲轰它到山坡上,还没等三舅转身,它又跑到架子车旁;大家七手八脚地,大呼小叫地追赶骆驼到离家稍远的地方,人们一转身它又跑回来了……这样来来回回赶趟子跑,人们无法集中精力装牛,三舅只好安排人赶骆驼。装牛比较容易些,把牛撵到圈里,卡车停到牛圈门口,打开后箱板,在斜铺块木板,把牛撵过来,牛踩着木板直接就上车,不耗费一点精力。因为母驼捣乱,费了很大劲才把牛装上车。
三舅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又回头来看骆驼,只见它的眼睛全是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进尘土里。
没想到,牛的离开会让骆驼这样难过。在场的人见此情景,都跟着伤心落泪。人们只是同情骆驼的多情,却无人懂骆驼的寂寞。
三舅说,后来这头母驼喜欢上听收音机了,只要有琴声响起,它就会长久地呆立,在悠扬的琴声中,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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