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联
当上南门支行行长助理后最大的体会，就是丁一阳觉得自己越来越身不由己了，不仅要常常跑分行各部门去沟通工作、参加开不完的会，还要全面把支行的对公业务抓起来，所有的重要客户都得亲自跑，为了维护关系，必须陪吃陪喝陪唱歌，免不了总是深夜回家，倒在被窝里，一醉不醒。
今天要不是手机一直响，凌晨4点钟才回家的丁一阳，根本没办法爬起床来接。实际上铃声也就持续了10分钟，但对于床上瘫睡着的丁一阳来说，比响了1个小时还烦人。
好不容易闭着眼睛、摸到了床头柜上响着的手机，还好回来的时候斯薇已经帮他充上了电。他俩早就约好，如果晚上应酬回来太晚，他也就直接到次卧去睡，免得打扰到斯薇。不过每次丁一阳憋着最后没涣散的精神，回到家一头栽倒在次卧床上的时候，给他换拖鞋、把没电的手机插上线，床头放瓶矿泉水，都是在丁一阳昏睡中，斯薇静悄悄做的。
不过摸到的时候刚好断了声响，拿起来虚着眼睛看——5个未接来电，全是江峰打来的，看来确是有急事。丁一阳赶紧把枕头竖起来，放在床头，坐起来背靠上面，正准备回拨过去，江峰又打过来了。
“什么事？”从丁一阳喉咙沙哑的声音，江峰已经听出来他昨晚上醉得不轻了。
……
“什么！？我马上过来！徐行在不？……好的。”丁一阳挂了电话，顾不上头痛，一个弹射跳下床，赶紧到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抹了一头发蜡，换好衣服，也没来得及对付桌上斯薇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拿上车钥匙，下到停车场开车就往南门支行赶。
平时上下班高峰，路上要耽搁一个小时的车程，丁一阳这会儿只用半小时就到了，一个箭步冲进支行大堂，按电梯，却发现显示的是3楼，赶忙从旁边的楼梯三步并作一步，冲进了2楼的会客室。
看到樊宽寿和江峰正坐在里面，江峰把自己的手机扔在茶几上，丁一阳一眼就看出来他正开着录音。
“徐行还没到？”丁一阳看了眼樊宽寿，问到江峰。
江峰摇了摇头，“昨晚你们分头行动，结果他也喝高了，刚刚我给他电话那会儿，他还没起床。我问了张师傅，他们正在过来的路上。”
丁一阳死死地盯着无精打采的樊宽寿，看那张本来就布满皱纹的脸，仿佛一夜就没了支撑，全耷拉了下来。眼珠一点光亮也没有，被那略带茶色的镜片，掩盖得只看得到黑色的瞳孔。
他没说话，丁一阳拿着他的茶杯去旁边加了点热水。在他双手捧起来，热气模糊了茶色镜片的那一刻，他开口了。
“前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了，白天都还陪着其他银行的人在厂里做贷后检查。刚开始姚蜜还能联系上，昨晚上开始她也失联了。”樊宽寿说的时候很平静，但始终没抬头看丁一阳。
江峰接着说：“我也是刚才联系樊总，想合计一下咱们剩下3000万元提款的事，结果他说薛董失联了。”
丁一阳冲江峰点点头，如果不是平时关系维护得还不错，说实在的，樊宽寿真铁了心想瞒他们一段时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除了薛董和姚蜜，还有其他人失联吗？”
“薛董一家人我们都联系不上，包括他太太，还有之前是咱们公司大股东的——他母亲。公司高管里面除了姚蜜，其他人都能联系上。”
“那其他债权人呢？好像你们也就只涉及到银行吧，有告诉他们吗？”丁一阳现在担心，其他银行会提前采取行动，毕竟借款人实际控制人失联，可是重大风险预警。
樊宽寿这才抬起头看丁一阳，“你们是第一家，其他的不问，我也不会主动说。现在老薛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最近西省动荡这么厉害，万一也就是配合调查去了，隔两天就冒出来叫我喝酒了呢。”
嘴是这样说，可是在丁一阳眼里，樊宽寿可没看到一丝希望，反倒像是在刻意在安慰自己，或者是被关在停了电的黑屋里给自己打气而已。当然这也是丁一阳希望的，这个时候其他债权人知道情况的越少越好。
“常恩集团知道这事吗？”到现在为止，常恩地产通过惠商银行向三尚地产发放了前前后后5亿元的委托贷款，于公于私，丁一阳都应该向常恩那边告知的。
樊宽寿点了点头，“是的，我昨天就告诉他们了。其实我也是想借斯董的人脉和威望，打听一下薛董的去向。”
“那好，等会我去趟常恩吧，看能不能一起想想办法。”丁一阳想到了什么，“滨河小区那项目，进展如何了？”
樊宽寿一脸的激动，“能拆的都拆了，款也付完了，就等走流程、办手续拿证了。放心吧，这事马区长拍了胸脯要全力支持的。”
“那就好。”
这时候徐力也来了，看到三人在会议室，走了进来握住樊宽寿的手。
“谢了啊兄弟，第一时间通知了咱们。”
樊宽寿苦笑到，“哪有，这事真是给徐行长添麻烦了。说实在的，我也希望薛董能尽快联系上。这么多事，没他做主推动不了啊。”
徐力点了点头。丁一阳赶忙给他简要地汇报。“领导，刚刚您没来的时候樊总向咱们说明了情况。薛董及家人，以及姚蜜一起失联了。公司的经营倒是一切正常，前天还接受了其他银行的贷后检查。”
徐力想了想，“这样吧，这周咱们还是等一下，如果有情况，我们立马向分行汇报，毕竟实际控制人失联可是重大风险预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樊总这边刚才也说到，常恩那边，毕竟是委托人，也知道了薛董失联的事。我想立刻去一趟常恩集团，把这事调查清楚。”
丁一阳知道，这件事，估计得斯国恩亲自出马才行了。
徐力点了点头，拍拍丁一阳的肩膀。“好吧，辛苦了，这事你全权负责落实，有了情况给我电话。”然后他看着樊宽寿，“老樊，现在你就是三尚集团的顶梁柱，要顶住啊！有什么事立刻联系我们，放心，咱们支行可是你坚强的后盾！”
樊宽寿满含泪水、激动地双手紧握住徐力，“徐行长，徐大哥，谢谢你！”
丁一阳给斯国恩打完电话，看了看时间，告别了三人。酒还没醒，肚子也饿，头痛得厉害，赶紧到接待室外面接了满杯水灌下喉咙，向随时都攒着零食的蒋依茜要来几块苏打饼干扔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下楼向常恩大厦赶去。
来得正是时候，刘博、杨柳和童欣，都在斯国恩的办公室里围着。
斯国恩招了招手，让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丁一阳坐下。
“我昨天才出差回来，就接到樊宽寿的电话，今天樊宽寿也告诉咱们惠商银行了。”斯国恩开始说到，“按他的话，知道这事的人现在很少，薛祥贵平时也不爱管公司的内务，生产的事情交给陈雄，管理的事情交给樊宽寿，外面营销是姚蜜，自己就到处跑跑关系。所以现在除了樊宽寿，也就陈雄知道薛祥贵失联的事情。我就奇怪，为什么手下三个高管，就只带了个姚蜜一起消失？”
刘博接过话来，“我之前还怀疑过，不过听说这次连他老婆孩子，还有母亲都一块儿失联了。我估计姚蜜也就充当个办事人员的角色吧。”
童欣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其实樊宽寿应该知道很多细节，毕竟好多帐还得从公司上过的。”
杨柳也补充到：“如果薛总真的是配合调查，不会这样拖家带口，而且还带着做事的人一起走。应该是早就盘算好了的吧？”
丁一阳托着下巴，“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杨柳说到的预谋，我还真是有点后怕，如果真的摆明了要跑路，那可是对咱们常恩的影响挺大的。刚才问樊宽寿的时候，他倒是说滨河小区的项目，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而且马区长也很支持。”
“是啊，一切顺利，拆得差不多了，地也快走流程让咱们拿了。眼看着都要开始摘桃子了，这个时候他消失可就没道理了。我昨天已经托人去打听薛祥贵的踪迹了。应该很快就——哦，你们看，刚一说电话就来了。”
斯国恩接通电话，走到窗边，丁一阳饿得不行，乘此机会好好地灌了几口桌上的茶。
十分钟过后，他又回到沙发上，自顾自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大家都安静地等着他说话。直到抽完了手上这支，灭了又点上一支烟后才开口。
“薛祥贵从上个月开始，就往返飞了多次西城和海南，他母亲长期住在亚龙湾的独栋里。退休前，他母亲干的国安相关的工作，他自己也在情报机构工作了很多年。去了他母亲那里，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最后一次从海南回来，凌晨两点钟搬的月亮家。然后他和老婆孩子，前天晚上坐的飞机，从西城到香港去了。”
斯国恩在掐灭烟头的同时，抬起头看了看丁一阳、刘博和杨柳。“杨柳，立马买三张机票，一阳没事的话也一起去一趟。我把这个电话给刘博，到了你们和他联系，争取在香港找到薛祥贵！我继续留在西城见一些人，打听打听薛祥贵到底涉及了什么问题。大家都把漫游开了，有什么事立即给我汇报！”
这一行丁一阳当然想去，在杨柳订机票的档口，打电话给徐力并当场取得许可。杨柳已经定好了两个小时后即将起飞的机票，三人就这样，急急忙忙地从常恩大厦出发，各自回家去拿港澳通行证，约好机场汇合、直飞香港。
在从家里去机场的路上，丁一阳才有空向斯薇请了假，一到大厅见时间挺赶，只好继续饿着肚子、晕着脑袋，跑向登机口……耳朵里嗡嗡作响、埋头俯视着渐渐远离的地平线，抬头看了看身旁愁眉苦脸的杨柳，和坐在前排无精打采的刘博。这一行，又是一样的人，又会像渝都之行那样，徒劳无获、空手而回吗？穿过云层的那一刻，飞机摇晃得剧烈，丁一阳一阵头晕袭来，赶紧闭上眼睛，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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