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大清早的,太阳就落到了屋前,和阴影之地相交,像是画了一扇大大又宽宽的门。
我端着杯子,出来刷牙。这个时候,权叔也打开门,从屋里出来,我顺着声音望去,眼睛刚好和权叔的对视,我躲之不及,赶忙看着地上。那边的声音传过来,叫着我的名字,又道:“你也起那么早啊。”语气很自然,态度很随和。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几秒的功夫,发出了一个“嗯”,很小声,可能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
宜婶挑着一担的东西往我这边走着,我正好吃过饭在后门那条路旁处着,见她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她放下来,气喘吁吁道:“哎呀,担不动啦。”我上前去,笑道:“你担的是什么啊,宜婶?”只见她把扁担靠放在她的膝盖上,拉开她前方的麻袋,我探头一看,原来是马铃薯。我抬起头看着她笑道:“原来是马铃薯啊,你怎么一大早就从园地里挖来了。”宜婶擦了一下她额头上的汗,说道:“种田人苦啊,年纪大了,力气跟不上了,不像你们小孩子年轻人,身体好啊。”宜婶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道:“我看你力气也是蛮大的,看你那小胳膊小腿长得可结实了,指不定你的力气比我还大呢!”被宜婶这么一说,我笑得合不拢嘴。宜婶又继续道:“小玲还说你厉害呢,虽然你娇小,但是力气不输人啊。”我笑得更开了,漏出红红的牙龈,正想说着什么话,宜婶就举起了扁担道:“来,过来试试,这么点东西,你轻轻一挑就起来啦。”我甚是积极,内心也跟着宜婶的话认定这点马铃薯难不倒我,就撸起袖子,走到扁担之下,然后让扁担落到我的右肩膀,只是这装马铃薯的两个袋子稍稍有点长,我人不够高,在我站直后前后的两个麻袋还是可以触碰到地上。宜婶见状,说不碍事,说着走到我的前头的那个麻袋,把袋口拆开,又重新捆上,本来袋子的结是在头部的,宜婶把结打在了袋子的腹部,然后再把扁担栓入袋口的那个孔。做好后,又走到我后头的那个麻袋做着相同的动作。
一切就绪之后,她帮忙我提起扁担,放置于我的肩上。当扁担落到我肩上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也跟着往下坍塌,身子踉跄地颤了一下。宜婶帮忙扶了一下,又大声说道:“我就说吧,你能行的,瞧你,这不是挑起来了吗!”我只觉得右肩膀被压着实在沉重,整个人迈不开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和马铃薯一起摔倒于地上。宜婶在一旁叫唤着:“你是当真厉害,当真棒啊,你爸爸妈妈有福气啊,生出你这个女儿来。”我努力挤出笑容,艰难地向着前方迈着步子,前后两袋的马铃薯一摇一晃的,我身子也跟着倾斜,分分钟会出现无法控制的趋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快到宜婶家了,走在石子而制的小道上,我只觉得脚已经不听使唤了,终于还是受不住地欲扔下担子。宜婶一见马上就道:“慢着,慢着,我来。”说着快速走到我的后面,两手拖着扁担,往上一使劲,就往自己的肩上挑。那两袋淘气的鬼东西开始晃动了一下,渐渐就平稳了。宜婶说到她家坐坐,我气几乎要喘不过来,费劲地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宜婶笑笑,说那改日去她家玩,就做出欲走的姿势。我又费劲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喘着气,就往回走。右边的臂膀又麻又疼,腿一迈出去直发抖,瞬间整个人如生了一场大病似的,面色苍白,头晕目眩,天翻地覆,想吐又吐不出来。
次日,浑身发疼,拨开衣服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边的肩膀,整块淤青如老鼠般跃然呈于之上。
一家人正吃着早饭,音婶进来了,没有笑意,愁容满面,欲哭未哭。妈妈问道怎么了,音婶看着妈妈,两只眼睛黯然无光到:“表嫂,我看我和啊权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妈妈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音婶摇了摇头,很是沮丧。妈妈端着凳子到她跟身后,让她先坐下慢慢说。音婶坐下,左手握着右手,半晌,才道:“昨天下午我听到小罗说他到后山的竹林里捡干燥的竹枝起火,看到啊权在后山偏僻的一处菜园和一个女人搂搂抱抱的,我问小罗那个女的是谁,小罗说那个女的是背对着他的,没有看清,啊权是正好面对着他的那个方向。”妈妈很是震惊:“会不会是看错了?”音婶又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了起来:“怎么会是看错?我昨晚就问他,结果他说我胡说八道,还说我多管闲事,恼羞成怒一脚就踢过来。”说到这音婶停顿了一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妈妈赶忙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你也别哭了,犯不着啊,可能是啊权脾气比较急,我们回头好好劝劝他,别再难受了啊。”音婶抬头,看着妈妈:“表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次次我都忍让啊,现在他还是死性不改,我能怎么办啊,我命苦啊,嫁给了这个一个短命的!”说着又抽噎了起来,紧接着就见她撩开裤腿给我们看,又继续带着哭腔道:“你们瞧瞧,这个是他昨晚一脚踢过来的。”我们顺眼望去,小腿显然带着浮肿,很大的带着淤血的淤青布满在小腿上面一点那里,像只带着血的大老鼠,看着甚是反胃。妈妈惊呼一声,爸爸放下筷子,走过去看了一眼道:“这力道也太大了,你这得用药。”爸爸懂得一些医学,就到后屋那拿来一小把中草药,放在桌子上道:“这个药你拿去,用锤子锤出里面的汁,消淤去肿的。”音婶看着爸爸,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流道:“表兄,嫁给这个短命的,我一生命苦啊。”爸爸叹了一口气道:“会慢慢好起来的,不要这么悲观消极。”音婶似乎没有听进去,还是一直重复说着相同的话。我很震惊,却似乎又没那么意外,百感交集,有对权叔的憎恶,对音婶的同情,对那天的羞耻感,对一些感情不公的愤怒与无奈……
月光如水,倾泻于窗前,外面很安静,偶然几声犬吠。我趴在窗前,眼睛定格在某一处,似乎在想着很多的事情,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妈妈煮好了青菜汤端上桌,我们正准备开饭,门外就想起了音婶的声音:“表嫂,吃饭啦?”妈妈在前屋看到音婶,笑着招呼着她进来,音婶也笑着走进来,坐在桌前不远处的四方凳子上。话还没说几句,就见音婶举着左手道:“表兄表嫂,你们看,这个是昨天啊权买给我的,很贵的,花了好多钱哦。”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音婶的手,一个金手镯俨然挂在音婶的手腕上,随着音婶手腕的转动在转动着。音婶还是没有停止运动她的手臂,笑脸满面道:“你们看好看吗?”爸爸立刻笑道:“好看的,这金镯子戴在你手上更加闪亮了。”妈妈也笑道:“是呀,是好看的。”音婶又问我和姐姐,我们也笑着说好看。音婶又用另一只手拨动着她左手腕上的金镯子,笑意难消道:“总算啊权有点良心啊,待我还是好的。”平时吃饭很慢的我速速吃好饭,就跑到外面去了,阳光很好,天很蓝,空气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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