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迷于收集石头。手掌接触深浅不一的纹理,细如发丝的裂缝,丑陋的坑凹,任意而为的直线和曲度,反复掂量表面滚过牛羊粪便、沾染各色泥土,黏附着枯萎草根和蚂蚁的石头。不规则的几何体在石头内部穿插形成无数个截面,好似无数个穿插叠加的时空宇宙。还有那些从同胞们身上猛然断裂开来的疼痛截面,依然保留着期待抱合的姿态,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徒然磨损,填补进一场场新的风雨。
收集而来的石头在家中筑起了堡垒,铺满了地面,封堵住阳台的窗口。不知多少次,她的丧心病狂的丈夫挥舞着手杖和扫帚,疯狂地加害于这些石头。将它们蜂蛹着赶出家门、赶下楼梯,逼迫它们从高高的窗口连连坠落。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挥之不去的怨灵、增殖迅速的细菌,又会从床底下冒出,从立柜门中滚落,从家具的抽屉和角落的杂货箱中蹦出……终于,当晚餐时妻子隆重地将石头摆上餐桌,筋疲力尽的丈夫一把扯下涨红脖子上的餐巾,夺门而出。
丈夫离开以后,石头们更加肆无忌惮地繁衍,如河两岸的荒草,如汛期黑暗水库里漫涨的水位,沿着墙体和大立柜的表面向着天花板攀升。每当夜幕降临,这些滚落的山雨的味道,便在房间里兴风作浪,在屋顶上聚集乌云,搅动漩涡,碰擦出摄人心魄的雷电,让蜷缩于被子中的她忍受一场场暴风骤雨。
石头的核心不可洞见,她仍旧无法解释石头。然而,由于一颗飞鸟衔落的草籽,光阴荏苒,她的其中一个坚硬的肩膀上,已经钻出了第一根青草的幼苗。
网友评论
并不是希望,希望太乐观,只是同化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