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哥哥到家里吃饭的时候和我闲聊说现在订一个月后往返西安的机票才1000块，真的超划算。我问哥哥怎么又要回去不是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吗？虽然机票很实惠，但是来回也难折腾。哥哥说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下个月我一定要回去一趟吗？我认真的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家里下个月有什么大事，还是怀孕生小孩之后，忘性确实很大。哥哥说下个月16号是外婆去世三周年的忌日！
我有点不敢相信外婆已经离开我们快三年了，时光总是能冲淡很多记忆带走很多悲伤。记得外婆刚走的那段时间我常常会梦见外婆在厨房里帮我做着各种香喷喷的饭菜，给我扎各种好看的辫子。外婆去世的第一个春节，我们这些舅舅阿姨表兄弟姐妹们和往年一样热闹的聚在一起，虽然人还是和往年一样多，大家闹哄哄的打着麻将逗着小孩，看起来也是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可是我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外婆原来的卧室已经被舅舅改成储藏间了，堆满了杂物，丝毫没有了外婆昔日生活的气息。可是我对这间卧室熟悉过自己的家，我早已不记得我们家的老房子是什么样子，却清晰的记得外婆这间房子的摆设。正对卧室门的一个很时髦的大衣柜，带着一面能照全身的大镜子，那个年代能有这种家具的都是有钱人家。外婆总是把那面镜子擦的一尘不染，我们所有的小孩去了都喜欢在哪里照来照去，对着镜子做各种鬼脸有趣极了。当然我们最喜欢的是打开柜子的那一刹那，里面总是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些吃的在我们看来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挨着大衣柜的里面是一个做工精细的梳妆台，正对着梳妆台的是外婆那永远一尘不染柔软舒适的床。看着这凌乱的储物间，我多想在外婆那永远有着阳光味道的床上睡上一觉，一觉醒来外婆拉着我的手说琳啊吃饭了你要多吃点那样才能长大高个！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是我见过的最爱干净的人，身上的衣服永远是一尘不染整齐得体。北方的冬天很冷很多大人都偷懒好几个月不洗澡，但是每次过年去外婆家不管多冷，外婆每天晚上都会洗澡，还会帮我们兄妹三个也洗的干干净净的，用的是我见都没见过的香皂，和让我觉得软的不可思议的毛巾。晚上睡觉的时候闻着外婆身上的香味我总能睡的香甜。最美好的是早上起来总能吃到在家里永远吃不到的丰盛早饭，外婆会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拿出来招待我们这些馋嘴的外孙和外孙女。只是我不太记得外婆做得饭菜的味道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吃到了，因为在外婆去世前她已经失明整整十年了。眼睛看不见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外婆踏进厨房半步，就连外婆为什么再也不做饭了这件事情的原因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暑假，我们兄妹几个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的背着所有的家当到外婆家里过暑假，准备和往年一样呆个两个月开学了再回去。那天中午到了外婆家已经快12点了，那个年代没有车全靠步行，我们一路走来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饭。那个年代虽然没有电话，可是到了放暑假的时候了外婆应该知道我们这两天会来，肯定早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饭菜。我们眼巴巴的冲到了厨房，却发现冰锅冷灶连早上的剩饭都没有。这太反常了，我们都以为外婆生病了，因为外婆静静的坐在门口仿佛没看见我们，一个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要是往常外婆看见我们来了，早亲热的拉起我们的手嘘寒问暖了。我慢慢的挪到外婆的身边，拉起外婆的手大声的叫了一声外婆，外婆吓了一跳然后笑眯眯的说你们来了饿了吧？然后外婆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了她的手帕，我们都好兴奋。因为我们都知道外婆的这个手帕里包的是钱，每每到了过年都会从这个手帕里给我们拿压岁钱。外婆拿了几块钱给哥哥说你们去商店那里买几包方便面吃，外婆今天就不给你们做饭了，等你舅妈回来再做饭给你们吃。我们兴高采烈的去买了一些吃的填满肚子，没人注意到外婆为什么不给我们做饭吃了。吃饱喝足后外婆像以外一样拉着我的手问我们家里庄稼收成好不好？学习成绩好不好？在学校受没受人欺负？等到外婆问完了所有问题，确定我们都过得好好的时候，突然问我琳外婆是不老了不中用了？当时我很惊讶这么多年外婆从未说过自己老了虽然她也有70岁了。对于那些同龄的老的牙齿都没有，腰驼背的快到地上，话都说不清的老头老太太来说外婆还是那个干净干练精神矍铄的外婆，我们从未想过衰老这个词和外婆会扯上关系。我笑着说外婆你还年轻，手脚灵活是谁胡说八道说你老了？没谁说我，是我自己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前几天你表叔到家里来看我，人家急急忙忙要走，我想总要让人吃口热乎的再走啊。我去厨房给你表叔煮面，却把碱错看成盐放了，你表叔怕我伤心还是勉强吃了几口，我瞅进了看颜色不对，尝了一口苦涩无比，赶紧让你表叔把碗放下了。你看外婆就是不中用了，连一碗面都做不好了，说罢外婆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听罢我有点不敢相信伸手在外婆眼前晃了晃，外婆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才惊恐的发现外婆的眼睛好像看不太清楚了。后来我才知道外婆看东西模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她怕儿女操心一直没说，谁曾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到寒假的时候外婆已经完全失明看不见了，靠一个拐杖四处走动。好在外婆的耳朵还很灵光，总能清楚的听到任何细小的声音，精神状态也很好，所以失明还没有给外婆太大的打击，只是我们却再也没吃过外婆做得饭菜。
失明并未影响外婆爱干净，她依然每天坚持洗澡换洗衣服，头发照样梳的一丝不苟，如果不说没人会发现外婆早已经看不见这个世界。外婆一生善良干练，待人极其大方温和，就连上门的乞丐也会把家里最好的饭菜打上一碗，谁家有困难都会出一把力从来不要求回报。我总觉得这样的人理应得到好的善报，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两年后外婆的听力已经开始退化，我们过年去的时候需要很大声的在她耳边说话，就像吵架一样。可是尽管这样外婆也是很开心能时常有人在她耳边吼一吼和她说话。只是现在的人都缺少耐心，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去和外婆费力的说话，包括我们这些曾经被她捧在手心的孙子外孙。我们慢慢长大了，看到外面这个精彩的世界早已经不耐烦听外婆说起过去的种种趣事。外婆是个敏感心思细腻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不耐烦，她渐渐的不再勉强拉着我们的手问东问西，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门前望着远方，静静的一坐就是一天，我想她应该是在思念早逝的外公吧。
由于长时间不和人交流，外婆的大脑开始慢慢的退化了，最开始的症状是她开始一遍遍的问我们你是谁?即使我们已经重复了四五遍，走的时候拉着外婆的手说我们回去了，外婆还是会再问一遍你是谁？怎么来我家？我们除了无奈更多的是伤心，伤心曾经爱我们如命的外婆如今却不知我们是何人？后来外婆的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了，白天她会呼呼大睡一整天，晚上起来坐在房间一整晚；一天会连续要吃饭，却不知道她刚放下碗十分钟。就这样外婆的痴呆症持续了三年到就越来越严重了，最后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孙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再也没有人每天帮外婆洗澡，换洗衣服，打扫房间换洗床上用品，外婆再也无法过上她维持了一辈子的精致体面，就这样度日如年的过完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三年。
外婆去世的时候很祥和，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儿孙都没在身旁，可是她回到了自己原有的世界：明亮的双眼，聪慧的耳朵，干净的服饰，一尘不染的房间，清香的肥皂味，自由的身体和灵魂，那才是属于她的天堂。我常常想像外婆这样干练精致的女人，如果她能预知她的晚年生活会是这般光景，她应该会早早的以自己的方式有尊严的离开这个世界。我只愿外婆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她的优雅，过她应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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