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没有心的死神

雨，还是下了。

淅淅沥沥地淋下，衣服已经湿透，粘在身上，让我好不烦闷。

“龙王这老头，真是小气，不就偷偷说了他一两句坏话嘛。”我嘴里不停的嘟囔，说到激愤时情不自禁拿着利刃指着天空叫骂，尤其是看到那条让人恶心的龙在云层里翻来覆去。

站牌前空无一人。

我其实也不知到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坐在冰凉的长椅上，望着不远处路面上的积水发呆。这似乎很有趣，放空心思，胡思乱想。

泛着光银色利刃被我随意的握着，空气中的水珠滑下，一分为二。

我很讨厌却同时吝啬着眼前的职业，那个人们口中诅咒却畏惧的——死神。

我不喜欢镰刀，锋刃弯弯像只贪婪的手，总想将一切据为己有。得到再多，总将不会成为自己心里想要的。

于是从阎罗殿里出来时顺了他一把颇为珍贵的长刀，嗯，当着他的面顺的。

我有自己的原则，谁来劝我都不会改变。

下雨天，阴绵绵。离魂去，念决断。

没错，不下雨，不接客，额，不对，是不下雨，不收魂。

公交车不徐不缓的驶来，我将利刃收起，以免吓到小朋友。

帽檐拉低，遮住孟婆亲自烫染的银发，戴上黑色墨镜，白色口罩，听她说是犯罪界最流行的打扮。

我静静的望向窗外，那个等着上车的女孩很漂亮，明眸皓齿，长发及腰，轻轻的将手中的花伞收起，放在肩挎的皮包里。

可惜啊，她却是我此行的目标。

客车缓缓开动，女孩翻弄着手机，眼睛亮亮的，嘴角止不住的笑。

露出笑容的也不止她一个，身后不远的一个男青年，向着她靠了靠，又靠了靠，一个倒手，女孩皮包里的东西就进了他的手心。

似乎将东西偷到手已经满足不了他脸上横行的傲慢。

一双素净的手不安分在女孩身上磨磨蹭蹭，周围并非没人看到，只是他依旧不放在心上。

女孩虽然看着手机，但并没完全丢弃防卫，在感觉身体异样的刹那，不由得愣了一下，反手将紧贴右臂的手打掉。

回过头就是一巴掌，甩在身后男子脸上。真是凶啊，一个由五个红彤彤的指印顿时印刻在他脸上。

“滚，恶心，臭流氓。”女孩拎包砸去，发现手中的皮包似乎轻了，“小偷，快还我钱包。”

霎时间，车里如炸开了锅一般，视线如针扎，密集地扫射过来。

男子又惊又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尖刀，左右挥舞。四周之人慌作一团，远远避开，唯恐伤及自身。

女孩非但没有后退，将手中皮包径直砸去，趁着他恍惚刹那，猛扑过去。双手紧抱那人拿刀的手，不敢放松。

车里不断爆发出女人尖叫声，还有人扯着司机的袖子要求下车，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有人正在殊死搏战。

互相争抢、推搡之间，女孩渐渐体力不支，手臂上、大腿及腰间被划破，鲜红的血水浸透米色衣衫。

男子的手臂上，排满了一个个带血的牙印。

就在我觉得无趣，想要直接出手，收了女孩灵魂时，司机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紧急刹车。

尖刀从女孩胸口刺进，瞬间贯穿心脏，女孩甚至来不及闭眼，便没了气息。

真好，她终于死了。

看的我脖子都僵了，早知道把阎王新买的真皮座椅带来。

车门被人猛然打开，有人咒骂着逃离这是非之地，连那个手中染着鲜血，颤颤巍巍的男人，都没有看清那人背影。

女孩很惊愕地看着周围，心里慢慢浸满了冰霜。令我好奇的是，她此刻明明看到了我，却没有在意，甚至我觉得她的眼神中充满着鄙弃。

难道这身打扮太难看了？

“你已经死了，跟我走吧。”我边走边说，身体从她的尸体上穿过，在她的灵魂面前站定。

“黑白无常?”她伸手靠近地上冰冷的女子，直直穿过，连续几次，着急、害怕、绝望，在她的脸上走马灯样闪过，最后嚎啕大哭。

“我是……”我正当回答她的问题，表明身份时，突然不由自主的梗住。

我似乎从没解释过，也没有这么迫切，从来都是直接收魂就走的。

“我很好奇，钱对你一个富裕家庭来说，终究没有一条性命重要。你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躲开?”临行前，孟婆总是会给我一份资料，是她悄悄托其它精怪细细打听的。出奇的是，上面正是我要收魂之人的家庭背景。

她总说我是个没有心的人，可我明明是个鬼魂，啊，话扯远了。

小偷从我身前穿过，扬长而去，无人作声。

“因为我爸爸在世时是名警察，作为他的女儿，即使再危险，也不能丢了他的脸。”女孩平静看着我，看的我莫名心虚。

“他们可不会记得，甚至有些事情总会出人意料。”我避开她灼灼目光，语气依旧冷淡。

“我需要他们记得吗?”这句话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她在问自己。

我一个没有心的死神

我不想一个一个的将灵魂带回酆都，懒的。

女孩似是已经接受，这点从她不断地在我问东问西就可以看出。

“要不要跟我去收魂，还是让我派鬼差带你去投胎?”我让她跟在身后，静静地感受着魂魄世界里，刺骨的雨水。

“不，我跟着你，不去投胎，我要让你知道，失去一颗心，会是多么傻的事。”

她也这样说。

心，真的那么重要吗？

看着她冻得发颤，我不禁想笑，你凭什么撑下去。

我依旧走在前面，光着膀子，眼神四处打量，生怕见到熟人。

女孩披着我的黑色斗篷，窃窃发笑。恨得我牙根痒痒。

很快，目的地就到了。

这是一栋十多层高的楼房。

放心，不是为了有人跳楼做铺垫，因为在那楼房之中的某个房间，有人上演着自杀的戏码。

烧红的炭火，安藏着某种邪恶。弥漫四周的烟雾张牙舞爪，像是要择人而噬。

电脑屏幕上，各种弹幕消息铺天压地的袭来，对于有着密集恐惧症的我来说，能避就避。

丑货，长得那么丑，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刚才就寻死了半天，真墨迹，还不快死，等的我心烦。

……

弹幕还真多啊，看的我头昏脑涨。怎么，你不信，看看我身后这位，呕吐了一地之后慢慢的睡着了，睡得可真香啊。

对了，这些好像就是身后男子的房子。

“一氧化碳中毒，他快死了。”女孩着急地四处转圈。

“这是他的命，该是离开人世的时候了。”我记得阎王经常说的就是这句，不过上次听他说起是因为什么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真烦心。

“你还在想什么，这是一条人命啊。”女孩想要将炭盆端离，却差点让火焰吞噬，“这是命吗，我才不要相信呢。没有人知晓命运如何运转，神仙也不行。由别人编纂的命运，我才不稀罕相信呢。”

“他已经死了。”在我不断愣神而磨叽下，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你真无情。”女孩又哭的梨花带雨。

“我是死神，要什么感情。”我伸出利刃，打算提前收魂。

“你只是个受人操控的小丑，没有心，再也活不出也跳不出去了。”女孩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捂着手，暗自叫疼。

“那你跳出来了吗？”我拿身体挡在电脑前，看着其中的一页新闻，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一起惨案，一名女子被歹徒疯狂连捅数刀，后疯狂逃窜。下面更多是对歹徒罪行的控诉，展现了作者对死者的痛心疾首和伤心无奈。

一些网友的评论吸引了我。

那女人穿着那么暴露，真骚，捅死活该，活着还不知道勾搭谁呢。
那女人要钱不要命，一个拜金女，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

我关上了网页，制作的真菜，不好看，差评。

“你死的可真窝囊。”我转过身，看着男子的灵魂从躯体里爬出，依旧冷淡的语气加上嘲讽的口吻。

“我还有什么好活的，这社会真虚伪，要么在网上扮好人，现实里一张冷脸。要么，直接开骂，骂到别人心烦，骂到自己舒爽。反正，骂到你自杀，又不会有谁来制裁。”男子低着头，语气愈说愈低。

我只知道，他的怨气会越来越大。

这又关我什么事呢?是吧！是吗?

“跳不出的规则，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可怜，可笑。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自己的心。”孟婆转过身去，将女孩背在身上。

真好，她收了个徒弟，不会寂寞了。

真好，再不用我去尝她熬的汤了，总忘记放盐。

可为什么当我摸着胸口，总觉得空荡荡的。

酆都鬼门关前，阎王又来了命令。

“今不随则?到你了啊。”我将利刃丢入十八层地狱的岩浆中，不再理会。

我一个没有心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