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窗外不知名的鸟雀纷纷苏醒,“啾啾”声此起彼伏,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乌黑深邃的眼睛,带着刚睡醒时的迷茫。
她半闭着眼睛朝身侧探去,只摸到一片冰凉柔软的被褥,原本躺在那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苏清落瞬间睡意全无,她揉着酸疼的腰坐起来,眼底慢慢凝结上一层寒霜,脸色黑得吓人。
这人说走就走,倒是潇洒得很。她冷笑一声,揉了揉额角跳动的青筋,宿醉带来的头疼让她脑中一片混乱和烦躁。
只记得李跃文要离开相府,自己借着酒劲做了些逾越的事,其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纤细白皙的手指捻起床头的纸张,上面只有短短一列字——“清落,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傻子。”她嗤笑一声,眼神不觉间柔和下来,随即又染上浓烈的悲意,“我大概要失约了。”
她从来都没有选择权,以前是,现在也是,区别只在于知不知情罢了。
对她来说,向来只有“能不能”的问题,而没人会在意她“想不想”和“喜不喜欢”。
予安村。
身着夜行衣的男人风尘仆仆地在院门外下马,门口早已等候了一个半大少年,一见他出现,连忙迎了上去。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俊而憔悴的脸,语气焦急道:“阿昭,师父怎么样了?”
“大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师父他……”阿昭红了眼睛,垂着脑袋低低抽泣,他肩上的灰山雀难得安静下来,似乎也受了主人的情绪感染。
不待他说完,李跃文已经急匆匆跨进了这个农家小院的大门,径直朝主屋而去。
阿昭抬起袖子匆匆揩了把眼泪,忙跟上大师兄的步伐。
床上半躺着一个面容消瘦、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他半睁着双眼,目光没有焦距,似乎陷在某个回忆里。
听见门外进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终于掀起眼皮,眼里亮起点点星光,颤声道:“小攸……是小攸回来了吗?”
然而进来的只有师兄弟二人,并不见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云止眼神暗淡下去,抱紧了怀中的画轴。
李跃文咚的一声朝床跪下,“弟子有负师父重托,没能带回师叔和师妹,还请师父责罚!”
要从堂堂丞相府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三姨娘和三小姐谈何容易,此前他就飞鸽传书与师父师弟商议过对策,但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本想徐徐图之,奈何师父的病突然急转直下,他也只能匆忙赶回。
云止叹了口气,示意徒弟起来。他心知这事当然怪不得大徒儿,要怪也只能怪他们门派势单力薄,无力与豪族强权对抗了。
“咳咳……”本欲张口唤师兄弟两人上前,又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云止摆了摆手,示意大徒儿不用再给自己顺气了,平复下气息接着道:
“小文啊,往后你们师兄弟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莫要惹是生非,好好将墨家绝学传承下去。”
他瞥了眼少年肩上的灰山雀,“阿昭这孩子生性跳脱,门派绝技学得粗枝大叶,反倒对旁门左道钻研颇深,你作为师兄要多看顾着些,莫让他荒废了学业。”
“师父,徒儿明白。”李跃文哽咽着点头应下,一旁的少年早已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当黑暗吞噬掉天边最后一缕残阳时,云止的气息几乎微不可闻,他浑浊的双眼渐渐涣散,嘴里喃喃自语:
“小攸,对不起,这次……师兄先走一步了……”
师兄弟俩的哭声淹没了这间不大的木屋,没人听见他在弥留之际说了什么。
……
相府,大红喜轿停在门口,等着迎接新娘子,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场面热闹非凡,不少百姓围在门口看热闹。
今天是相府三小姐嫁入皇宫为妃的日子,这排场,比起当年的谢皇后也是不遑多让。
“小姐,该上花轿了。”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出声催促。
镜前螓首蛾眉、仙姿佚貌的女子眼中泛起波澜,她似是终于回过神,清冷的眸子扫向丫鬟,朱唇轻启:“走吧。”
就在刚才,她有一瞬间特别希望李跃文出现在面前将她带走,从此浪迹江湖,海阔天高任鸟飞。
可她没有任性的资格,她既不可能抛下娘一走了之,也不可能轻易逃脱这个牢笼。
苏清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宫夺得圣上的宠爱,令谢皇后失宠,帮助苏丞相一步步瓦解谢家势力,让小皇帝唯一的靠山倒塌,届时夺权篡位对于苏丞相来说便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视野被暗红色遮盖,盖头的一角随着轿子的移动而晃来晃去,她的心情如同飘零在雨中的浮萍,充斥着对前路的迷茫和惶恐。
……
三个月守孝期一满,李跃文便开始收拾行李要走,他急匆匆拿上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打银票,背上包袱就往后院的马厩走。
“欸?大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去?”亚麻色头发的少年顾不得逗弄手里的灰山雀,蹦下台阶跟上前面的背影。
李跃文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阿昭,好好看家,我去京城接你嫂子回来!”
说完利落地跨上马背,一扬马鞭走远了。
“哦……啊?!”
阿昭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招来一只灰色的山雀,笑道:“大将军,看来咱门派喜事将近了,我们可得好好筹备筹备。”
“啾啾!”
他戳了戳小山雀鼓鼓的将军肚,脸颊两侧的酒窝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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