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家小懒
最近认真把《半生缘》好好看了一遍，书看的是电子版，而影视剧看的是林心如和蒋勤勤这一版本的。
故事发生在二三十年代。
曼璐和曼桢这对姐妹，连同家人一起居住在上海老式弄堂里的一栋小楼内，而这栋小楼是曼璐以前的客人张鲁生在情浓时候赠予她的。
因为曼璐现在同他分手了，所以他便想将这栋小楼收回。
曼桢和妈妈努力同张鲁生带来的人对峙辩驳，可具都没用，最后还是涂着红唇，画着浓妆的曼璐舍去脸面当街撒泼，才在祝鸿才的帮忙下勉强将张鲁生赶走了。
但原本收拾齐整的家也因此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为此奶奶埋怨曼璐做舞女生活糜乱，给这个家带来了灾祸，伟民亦然，甚至年少不知事儿的他说起来话来更加直接尖锐。
他说：我们全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尤其当这样的‘恶语’来自最亲的家人的时候，那痛必定更加的剜心刺骨。
就因为伟民的这一句话。
先前在街上还泼辣凶狠，不依不饶，坚强到近乎无坚不摧的曼璐被伤到了，她双眼含泪，脚步踉跄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独自躲起来无声痛哭，舔舐伤口。
但即便这样，当察觉祝鸿才对妹妹有意的时候，她仍旧是维护妹妹的。
她说：曼桢跟我不一样，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她说：我吃了这碗饭，难道还要我妹妹吃这碗饭。
她说：你别门缝儿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她说……
因为‘舞女’的这个身份，曼璐身处地狱，遭受过很多人的白眼和嘲讽，所以她明白永远也抬不起头，无法拥有真挚感情和过正常生活的痛苦，为此才更加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也经受和自己同样的痛苦。
在那个时候，曼璐是疼爱曼桢这个妹妹的，可惜的是这份疼爱终究没有敌过现实。
后来为了留住丈夫，她把妹妹哄骗到家里，亲手把她送到了祝鸿才的床上，彻底毁了她的一生。
看张爱玲的《半生缘》，讨厌曼璐就像喜欢曼桢一样，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尤其经年之后，上海街头，世均和曼桢重逢，一句世均我们回不去了，让很多人都忍不住流泪，并且极其痛恨那个亲手毁了亲妹妹一辈子幸福的曼璐。
他们都说，要不是她，长相秀美端庄，且又上学念过书，有正经工作，还有世均这个南朋友的曼桢有很大可能会得到幸福，但就因为她的私心和嫉恨，这一切都毁了。
曼桢好可怜呀！
但难道曼璐就不可怜了吗？
如果家里没有发生变故，她大概会像曼桢一样安心读书，和感情甚笃的未婚夫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毕业后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婚后在家里做一位恬然富足且又不用受人白眼的院长太太。
如果她的生活能是幸福的，她后面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亲手将亲妹妹推入火坑的事情呢！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顾家的顶梁柱去世了，家里母亲和奶奶没能力且性子懦弱，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长姐的曼璐即便不愿意也只能辍学站出来挑起这个重担。
养活一家人。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着实太难了。
除了脸长得还不错，曼璐一无所有，不去做舞女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可一旦做了舞女，无论起因是什么，就注定正常女人能够拥有的尊重、亲情、爱情、甚至是平静生活都将会彻底离她远去。
到底做？
还是不做？
很多时候我们讨厌做选择，可其实做选择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因为有余地的人才能做选择，而被逼入绝境的人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曼璐终究还是做了舞女。
可舞女的日子又岂会是好做的。
和爱人分手，被讨厌的男人占便宜，与舞厅的同事勾心斗角，邻居的白眼，家人的不解和谩骂……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曼璐的心口上。
所以很多年之后她这样问曼桢，说如果以后家里需要你做出牺牲，你会吗？
曼桢回答，我会的。
这是曼璐问曼桢的问题，又何尝不是她曾经反反复复在心底里问自己的问题呢？
溺水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即便只是一根稻草，她也会紧紧抓住的。
曼璐就是这样。
因为曼桢的话，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她过去的牺牲是有必要的，也是值得的，所以她不可以后悔。
更也不应该后悔。
只是这样的安慰实在是太苍白了，像是一张白纸，只丁点现实就能完全戳破。
而最终戳破她这假坚强的人就是前未婚夫——张豫瑾。
其实在和祝鸿才结婚之前，因为奶奶的威胁，曼璐是有过和张豫瑾结婚，从此踏踏实实过平静日子的幻想的。
俩人出去吃饭，用餐期间曼璐被舞厅曾经的客人认出来了，他们当着张豫瑾的面毫不客气的谈及曼璐曾经在舞厅里做过的那些事情。
只要是人都是有自尊的。
尤其曼璐又那样的骄傲。
被人当着心爱男人的面儿捅破曾经最屈辱不堪的过去，这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在那一刻，曼璐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是个脏了的女人。
她不配拥有真正的幸福。
与其在一起痛苦难堪，不如痛快放手，留一个美好记忆，到底还能聊以慰藉。
于是曼璐离开了张豫瑾，回去和祝鸿才这个年龄大，不笑时像猫，笑起来像老鼠，且乡下还有老婆的的丑男人结婚了。
曼璐知道祝鸿才是风流的，他对她的好是虚假不真实的，但已经被舞厅同事，还有家里母亲和奶奶催婚逼到不能悬崖边的她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抓住他。
可是一个婚前就已经风流成性，抛弃发妻的男人，又怎么能奢望他二次结婚后就真的改头换面，顾家爱妻呢！
果然婚后不久，祝鸿才就又恢复了风流的本性，开始重新夜不归宿，曼璐虽然住在大别墅里，但是日子却孤寂凄苦，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孩子，却在两人的争执中流掉了。
并且她伤了身体，以后想怀孕都难了。
曼璐伤心痛苦，祝鸿才不仅不安慰关心，反而再度惦记上妹妹曼桢。
这还真讽刺呀。
而更讽刺的是，曾经属于她的未婚夫张豫瑾在家人的撮合下也喜欢上了妹妹曼桢，那种喜欢不是把曼桢作为她替身的喜欢，而是真正的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凭什么？
曼璐心里的天平在这个时候终于失衡了。
明明是两姐妹，为什么妹妹曼桢就可以圣洁干净，被所有的人喜欢追捧，但她却得像是淤泥一般被人丢在地里随意踩踏谩骂？
以前在曼璐的心里，妹妹曼桢是唯一的慰藉和温暖。
但现在在曼璐的心里，妹妹曼桢就是她最大的痛苦来源。
唯有毁掉，让她和她变成一样的，她或许就能稍微好受一些。
因为这个阴暗的念头，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悲剧。
《半生缘》这本书讲述的是好几个年轻男女的故事，但无论那一个故事都让人感觉无比悲凉。
我是爱你的，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譬如曼璐对曼桢，疼爱的同时却又夹杂着嫉妒，嫉妒她年轻貌美，学业有成，干净纯粹有人爱，所以才会在发现曾经的未婚夫爱上妹妹之后忍不住出手毁了她。
又譬如曼璐妈妈对曼璐，高兴她拿钱回家养家的同时却又厌恶她做舞女连累家人被邻居看不起，所以想赶快嫁掉她，好让家人不在那么丢脸。
又譬如世均对曼桢，有喜欢也有爱，但终究给不出全部的信任，所以才会在张豫瑾出现后和曼桢争执不断，以至于一个转身之后就永远的失去了她。
又譬如叔惠对石翠芝，他的确是喜欢她的，但也仅仅只是这样，知道不可能就放手了，连努力一下都没有。
……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这是我在读张爱玲作品的时候最直观的感受，虽然薄凉，却也真实，值得反复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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