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二舅”们

作者: 谷平子 | 来源:发表于2022-07-29 06:54 被阅读0次

    最近,二舅的命运和人生酸楚热议,沸沸扬扬。这个触动我的还是二舅的生活任凭苦难艰辛,依旧顽强的与命运抗争到底,活出自己的无怨无悔。

    我感觉,多数人感慨万千,认为二舅不可思议的顽强拼搏抗争精神,是很少见的个性鲜明的少数人。

    其实不然,农村的这样的类似二舅的人,几乎每个村落都有,不夸张的说有些普遍现象,大概每个村里至少有三五个。

    我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学生,乡下老家在我记事起,就有老光棍富恒大爷,瞎子富瑞二爷,轮椅福满二哥,仅仅一个一百多户普通乡村里,不止他们三个,当然还有呢,仅仅选他们三个代表,其他人不再一一说了。

    仅仅看看这三个代表性的人物,就是乡下老家的普通农民里挣扎着的人。他们的自身缺陷,都是意外不幸经历带来的痛苦,都是人生的坎坷和痛苦的受难者,因此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听他们三个人名字里,不是“富”就是“福”,但是命运赏赐和眷顾他们三个人,可以说是非常残酷的打击。

    先说富恒,辈分上我应该叫他大爷,是族群里的长辈。身体左腿,年轻时赶大车,上山拉石头,装车时被车上掉落的大石块砸了,成为瘸子,那时在生产队干活,出了工伤,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本来富恒大爷就家庭不幸,唯一的儿子在三岁多被从山里进村觅食的狼给叼走了,虽然村里人把狼赶走,但是孩子死了。

    他的老婆从此神经失常,疯了。家庭的破碎,两口子勉强维持生活。大爷腿砸伤,虽然愈合好转了,但是成为瘸子。

    中年汉子的残疾,让老婆更加病情严重了,过了几年,老婆不幸也离他而去。

    人生的变故,让富恒大爷落入生无可恋的低谷。他的性情大变,竟然从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变成了乐天派,见人喜欢家长里短的闲聊,看见小孩子也是逗着玩,嘻嘻哈哈的说笑着。

    我似乎从小看着他,每天从生产队的牲口棚拉出来怀了孕的母马,穿过我家门前的街道,一路哼唱几句京剧,乐悠悠的向村外河边蹒跚而去,他的背影至今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他见到我们时,总是眉开眼笑,说几句开心逗乐的话,感觉他没有烦恼和忧愁。

    富恒大爷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的延续着,不知是绝望的无奈,还是麻木的心情都没有了生活中的希望和感受,他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再说富瑞二爷,他也是富恒大爷的远房堂弟,是个盲人。据说是小时候,五六岁得病后造成的双目失明了。自此他一生孤独光棍一条。

    没有婚娶的男人似乎永远就是个童男子,二爷的生活状态总是像个大男孩儿,嘴里常常说笑着,幼稚天真的情怀。

    虽然是盲人,村里劳动必须参加。二爷的动手能力堪称奇迹。他靠着一双手编出各式各样的篮子、背篓、粪箕子。

    因为盲人,他常常坐在生产队场院里,柳条和荆条在他手里从撸叶子到浸泡,到分类停放再到编织,手里只有翻飞的枝条,嘴里哼着各种流行歌曲,唱的有滋有味,和人聊天开玩笑甚至有些奶声奶气的,说到男女玩笑话题,不时脸上泛红,不好意思了,倒使得与他开玩笑的人更加放肆。

    不要认为是盲人就干单一的固定场地农活,农忙季节,二爷他地里活依然还是要干的,村里的街道和村外的田地,二爷熟悉已经和正常人相差无几,割麦子和掰玉米照样干,只要人把他领到地头,他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熟练照样干活。

    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前些年我回老家翻盖房,又碰到二爷路过我家门前,隔着离我有十多米远,他竟然听出是我的声音和脚步。

    当时,我和二爷有二十五年没有见过了,还是小时候在生产队场院里玩耍,听他唱歌的记忆。

    我叫一声“二爷”时,他惊喜回应,“这不是虎子吗,好些年没见到你了!”

    多年没见,盲人二爷花白的头发如雪,已经有些老了,是的,他应该有七十多岁了。但是脸上似乎仍然没有皱纹,笑容可掬的样子和小时候感觉一样的。

    盲人和我们正常人相比,无论是心境感受和生活的自理都是不能相比的。想来二爷的一生似乎没有把自己看做是盲人,他的融入群体意识和生活,似乎永远就是认为自己就是正常人。

    我有些错误的感觉,认为他的内心应该是悲凉和自卑心理,但是二爷真不像个盲人,就像他很讨厌别人叫他瞎子的称谓一样。

    这就是二爷强大的坚强生命力和自适能力,虽然前几年他去世了,但是二爷的豁达心胸和生活中的美的情怀释放刻印在我我心里,更加敬重他把孤独和寂寞的心能置换成正常人的心,甚至超过了正常人。

    记得莫泊桑讲过,“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看到他了的精神的强大和生活调节能力,我们应该值得深思,如果我是他们是否能做到他们的毅力和超然的心境?我怀疑我自己。

    最后说的是轮椅上的福满二哥,他如今依然健在,昨天在乡下老家门口,我和他还有过聊天开玩笑呢。

    我和他是近邻,每次回老家见面机会很多,他是坐在轮椅上生活的人。

    造成不幸是三十多年前的车祸,他当年也是车把式,赶大车在公路路口与一辆拉煤的大货车拐弯时,汽车喇叭让马受惊,两车相撞挤在一起,二哥失去双腿。

    正是壮年时候,这样的悲剧来临有些让他和家里人痛苦万分,家里人二嫂子终于挺过最难受的日子。生活中的变故,二嫂子学会利用仅有的几亩地和开个小卖部生活下来。

    二哥坐在轮椅上的生活,也是渐渐磨去性格上的棱角,踏踏实实在小卖部干着力所能及的事,看店收款。

    他从开始时哭着喊着要站起来,到后来安心的坐在轮椅上,肯定经历和感受过生死的绝望与适应过程。

    如今他早就心静如水,融入村里老年人的生活安度晚年。不安寂寞,每天从早晨五六点钟出来遛弯,坐在轮椅上几乎转遍了全村的街道,沉醉于街头墙角阴凉避暑,冬天晒太阳,聊天开玩笑,成为生活的常态。

    精气神真的好,人也将近七十了。乐观和随遇而安的生活让他没有了痛苦和寂寞。看到他的生活状态,认识和对待他们看做乡亲父老的一员就可以,没必要刻意看做他是残疾人。

    上面的三位“二舅”们,是我亲历和感受到的人,他们是普通农民,没有受过专业的心理疏导和救助。完全是个人的生活自适能力自我调整,在生无可恋的日子里固守着要活下去的勇气。

    我也思考人生的意义,古今中外内心坚强的人,往往表面平静如水。伟大的人物和底层的“二舅”们似乎一样,他们都把一份孤意与痛苦无奈的交给时光,日子久了,都能活成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二舅”们这样的人即使老去,也会特别自然和平淡,即使如此带来一生的不幸,他也不怨天尤人,这就是心理强大的韧性和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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