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尼采遭遇魏晋，竹林与酒的碰撞

鲁迅也是一位著名的尼采粉儿，他曾经转发了尼采的很多帖子，还给尼采写长评、发弹幕。刘半农在他的长评下发表评论，送了鲁迅八个字“托尼学说，魏晋风度”。魏晋风度自不必说，托尼学说指的就是托尔斯泰和尼采。看来鲁迅也是个博爱粉，饭的爱豆遍及各大领域。但在这里，我们却要说说魏晋风度和尼采学说之间的联系。

大家都知道，尼采有个热门标签叫“酒神精神”，魏晋也有个热门标签，叫“药与酒”。正始年间，有一群被称作“垮掉的一代”的年轻人放浪形骸，躲在地下酒吧唱摇滚，蓬头散发、袒胸露乳、怼天怼地怼皇上。其中有七位当红小鲜肉，在竹林里组成了一个超级男团，叫竹林七贤，他们还接了几个酒馆的代言，推广了一个品牌，叫“刘伶醉”，从这点来看，他们和尼采有着与生俱来的相似性。

一

每个摇滚乐手都喜欢展现自己的不同寻常，他们要么梳脏辫儿，要么穿铆钉，再不行也得嗑点药。当然，时代也必然不喜欢他们，“非主流”、“叛逆的中二少年”……这是比较好听的评论，“疯子”、“怪胎”……这是更多的评论。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时代的压抑和荒谬，他们都选择以主流媒体为叛逆的对象，做了时代的挑战者。

正始年间的政府不太靠谱，一面笑盈盈地累积政绩，一面俺戳戳地打击异己，竹林男团满心看不惯，但又怕骂得太狠被上面封杀，只能在在竹林里建了一个小型社团，邀请观众来喝酒磕药聊哲学。

其中有个著名的贝斯手叫嵇康，有一篇特别精彩的长微博，叫《与山巨源绝交书》，就是因为同团的山涛背着他们悄悄接了政府的邀约，还悄悄喊他一起跳槽，“兄弟，皇家给的钱多，活少，多好啊！”嵇康听了拍桌大骂，“我们的摇滚精神就是怼天怼地批判一切，你现在要去做我们一直讨厌的人吗？这么招黑的事儿我才不干！摇滚的旋律唱‘六王毕，四海一’，还能听吗？”然后一场骂战，两人绝交。这篇长微博也成了魏晋男团摇滚精神的代表作。

尼采我们之前也讨论过，一向是个极富有摇滚精神的叛逆乐手。他那个时代，正是理性与非理性的交锋期，尼采作为时代的新新人，深受革命思想的鼓舞，看不惯传统的一切束缚。

他所处的社会又有一群自称“神的选民”的骗子，类似于魏晋的“天子”，忽悠老百姓捐钱捐物，还总喜欢说别人是“异端”，阻止尼采他们非法组建社团。于是尼采的主要叛逆对象就是这群骗子，他们的学名叫“基督教会”。

这种叛逆的勇气和力量，就叫做“酒神精神”。

但相较而言，尼采的“革命”与整个时代的潮流更契合。在尼采的时期，已经有许多人发出过对基督教怀疑的呼声了，尼采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充其量只能说是喊得最响亮的人之一。此外，基督教本身的血腥和强制力也由于掌权者以群体的形式出现而分摊开来了，并没有竹林七贤面对的皇权这么残酷。因此就环境来说，尼采的摇滚是在大摇滚环境下的核心动作，而竹林七贤则更尖锐、更先锋、更有冲击力。

二

魏晋风流的酒神运动是药与酒相结合的，竹林七贤也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小鲜肉。鲜到什么程度呢？他们热爱“裸露”，不是为了营销，只是因为太“鲜”了。

我们知道，魏晋名士喜欢磕药，吃一种名叫“五石散”的违禁化学物品，吃多了显得他们特别美，皮肤白惨惨的，眼神扑朔迷离，一股醉生梦死的颓废味道，小姑娘们看了都说“苏”。但是磕药也有代价，他们的身体会变得格外地柔弱，丝麻的衣服穿在身上都要摇摆着唱“痒”，一点点布料都蜇得他们难受想哭。

所以他们说话也都温声细气的，带着一股冰腔，畅想着道家学派自然无为的逍遥浪漫，又免不了儒家理学道统，于是他们创了一门“小学问”，叫“玄学”。然后就在竹林里弹琴唱曲儿，说什么“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淡淡流水，沦胥而逝。泛泛柏舟，载浮载滞。”他们就是摇滚，也是民谣摇滚风，无非是用沙哑的烟嗓说一句“我们绝交吧”，便是他们最大的力度了。

尼采也是个病秧子，从小脆弱敏感，内向孤僻，17岁就一身的毛病。但他所处的环境是喜欢力量的，整个欧洲国家，到处都在讲英雄史诗，尼采也有强烈的英雄情节。于是他拖着病体还在yy自己是个超人，大喊着“我们要强力意志！”所以他的摇滚是用生命在嘶吼和呐喊，他的笔下，是“我毫无满足，就像火焰，在燃烧着而烧毁自己。”是“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沉默。”

他也读哲学，但同样不同于魏晋的玄学，他读柏拉图、读叔本华，满眼都是无尽的世界和无底的深渊，从形而上的神明到黑暗里的无意识，他的范畴很宏大，又很虚无，也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勾勒自己的界限，所以他只能“从山峰到山峰”，没法建立逻辑。

从这点来看，尼采的“酒神精神”又是比魏晋有力度的。

三

如果要建一个“哲学、音乐和酒”的专题社群，竹林七贤和尼采一定都可以被拉到群中，因为他们身上的确有太多相似的标签：“时代的叛逆者”“酒腻子”“醉后狂谈”“哲学诗人”……但二者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时代背景和迥然相异的思维观念，可惜他们没有机会真正在一个群里交流讨论，也不可能互相分享文章，所以他们的强力碰撞，我们只能在阅读中想象了。但是有趣的灵魂总是相通的，当尼采与魏晋相遇，必然会引发一场奇特而有趣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