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十月,许天向结婚。你在场,并陪着他去迎亲。
在喧闹而嘈杂的乐器声中,你想起了十年前。
那是他的十四岁,和你的十二岁。他站在少年的彼岸,向童年的你招手,你的欢喜却如同酸甜的果子坠落一般,无人问津。
许天向牵着你的手,说,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你仰望着他的侧脸,懵懂着却不知为何又觉得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你都会觉得开心。
此时的你们是在深夜的大堰上,他说要带你来看狐狸。他说在大堰的最深处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狐狸,细长的眉眼闪烁着狡黠。对他的话,你总是深信不疑,却会忘记他不过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语言中总是会掺杂着许多的似是而非。于是,你们悄悄的离开家,跑到这种满了杨树的大堰上。月光隐隐约约,带着朦胧的美感,影影绰绰中你跟在他的身后,有隐约的欢喜。
夜已深,月已高。高大的杨树在夜风的吹动下,呼啦啦的响,偶尔有几声犬吠在幽暗的夜里让你有些慌乱。
许天向伸出手来,你紧紧的握着,你们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着。他的步伐很快,你勉力追随,脚步踉踉跄跄。他问:你快乐吗?在夜风中,你看着他灼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点头,仿佛在说:跟着你,到哪里,都好。
你们坐在高高的堤坝上歇息,忽然他拉着你站起来,露出一抹调皮的笑容。毫无征兆的,他带着你俯冲到大堰的底部,60°角的陡坡,冲下去心跳怦怦直跳,仿佛是要从胸腔里迸出来。疼痛,并带着无以伦比的快感。口袋里叮当作响的硬币,是对这场游戏的伴奏音乐。
大堰的下面是一片湖泽,岸边有别人做石板的水泥地,铺就着一块一块的预制板,坚硬并且粗糙。那是砂石水泥和水的结合物,冰冷并且坚硬。整齐摆放的石板之间,各有二十公分的距离,里面有积攒下来的水,形成一个个的水沟。
岸边停泊着的小船,而在远处又停留着许多的大船,那是货船,装着从河底淘上来的沙石。
月光照着的河水明晃晃的,吹起的一圈圈涟漪,把倒映在水面上的月亮荡碎了,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地的钻石一样。
你们上船,他解开栓在柱子上的绳索,许天向一直都是个大胆调皮的男孩,仿佛不知何为规矩。你紧紧地抓住小船的两边。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缓缓驶向湖的深处。深处有一大片的芦苇荡,白天的时候你见过,并且摘过许多的芦叶。家里人用它们包粽子,并用芦苇的杆子扎成席子,用来铺床。
你仿佛忘记许天向说带你来看狐狸的事情了,此时的他正眉飞色舞地说这片芦苇荡里藏着一些刺猬。他像个孩子一样炫耀着,期待能够得到你的回应,你微笑着想其实刺猬的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锋利。看着他快乐地神情,你没有对他说,你曾经养过刺猬。
初夏的晚上还是有一些凉意。你的手轻轻的环住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他很瘦,肩膀处骨骼突兀着,枕在上面并不舒服。可是你仍然愿意跟他这般亲近,带着隐约的占有欲。最后,你们没有到达那片芦苇荡,小船摇摇晃晃的将你们送回到来时的那片水泥地。
躺在冰凉的预制板上,仰头看明亮的月亮,或许是怕你觉得闷,于是他笨拙的讲着嫦娥奔月的故事。听着这个故事,你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酸,或许是因为他依旧把我当作那个小小的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幼女。你的早熟就像一丛罂粟隐藏着,绽放的惊心动魄,却又无人知晓。
你轻轻的把脸放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他的手背有伤疤,是用香烟烫伤的痕迹。你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男孩。可是你喜欢他,无可诉说的喜欢着。
许天向以为你冷,便用他的双手捧着你的脸,以为这样你便不会觉得寒冷。而你后退着阻挡着他的手说没关系。
相顾无言,沉默席卷了你们之间。你起身,脱掉鞋子,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岸边,湖水清澈可以看到游动的小鱼儿。
那些小小的鱼儿,在水里欢快的游着,也许对与它们而言,所谓的生活就是游游泳,喝喝水,吐吐小水泡,就是这样的简单。你看着这些在你的双脚间捉迷藏的鱼儿想着:如果生活永远如此简单也是好的,至少不会长大以后四处躲藏免得成了别人口中的美食。
许天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一个早熟的女孩。他坐在那边笑嘻嘻地看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单纯的有些笨拙的孩子。
而你却一直以为,他永远都是一个肆意少年,鲜衣怒马,不会过早的成熟并衰败起来。
十年后的十月,你站在喧闹的人群之外,看着西装革履的他,在司仪的一声声的祝福中,变得面容模糊。那个十四岁的肆意少年,穿越时光与你挥手道别,你闭上眼睛,落了泪。
你的心中有如丝坠地,缠绵悱恻,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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