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死去的第一天,我的尸体现在还躺在铁轨旁的森林里。
我离开身体的那刻,有两个自称黑白无常的人蹲在我旁边。
“你可算死了,兄弟!”他们说。
要不是我已经歇菜了,肯定又被气死一次。
这两个家伙说我阳寿早尽,本来上个礼拜五就应该挂了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每次制造的危机都被化解了。
我说,怎么好好的花盆从天而降,就砸我脚边了;失控的汽车撞进书店里,从我边上就这么擦过去,巧的是一个人都没伤着,就我扭着胳膊了;还有还有,大冬天点的我喝口热水,居然呛着了,不过他们说这和他们无关,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总之我福大命大,他两讲可能我小时候有高人护法,诸鬼莫近。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高人给我的那块护身宝玉,在我滚进林子里的时候磕破了,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黑白无常可能太高兴了,毕竟拿下我这个硬茬子也花了他们不小功夫。
我说:”你们地府都这么办事的吗,那全世界的意外,岂不都是你们鬼差干的。”
他们连忙否认。“你可别瞎说,未经允许,勾人魂魄这可是谋杀!我们阴界也是有阴法的。”
"那我呢,你们这就是谋杀!"我说。
"你不一样,你上辈子是个妖怪,为了救个小姑娘,你自愿三世寿不过二十,你自己算算,花瓶掉下来那天,你是不是正好二十。"
这么一想,还真是。花盆掉下来那次,我正好要去KFC找我女朋友,顺便把生日给过了。
我试探性的问了这黑白俩兄弟一句:“你们地府难道就没有规定?勾魂一次不成,就算了什么的。”
“emmmmm”黑无常挠了挠头“有倒是有,不过我们的规定是一次勾魂不成,就要回去查一次生死谱进行核对,你也知道,这年底关头,大家都赶业绩,你寿不过二十的事板上钉钉,回去一趟也麻烦,我两这不就......”
“好啊!你两徇私枉法!”
“没.....没”白无常按下我的手“兄弟,咱有话好说,要不这样,我们再给你三天时间,道个别,你也知道地府当差不容易啊,你是我哥两年底最后一个任务了,要是没完成,这黑白无常怕是要换人了。”
想我在世二十年,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居然为了上辈子的誓言英年早逝,唉。现在唬得这俩傻鬼宽限了三天,也能和这辈子有个了断,不过想起这誓言还有两世.....
几经辗转,我和这俩傻鬼总算回到了市里。
想想就气,他俩好歹也是地府有头有脸的公务员,居然连传送这种刚需技能都不会。
我们跑到离得最近的一个村子,看见一个老大爷瞪着三轮就挤了上去,老大爷气喘吁吁,大汗直流,我都怕老爷子没挺住,到时候我这个新鬼还没报道,就被判了谋杀罪。不过老大爷总归撑到了镇上,有了汽车就好办了。
回到市里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爸妈已经三四天没有接到我的消息了,都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想到这我就瞪了他黑白无常一眼,你说你勾魂就勾魂,你就不能让我死得显眼一点吗,偏偏在我溜进车尾想看看风景的时候把我给绊下去了,最后一节车厢一个人都没有,大半夜的谁能想到有个人因为看个风景人生就清档了。
一打开门,客厅里没见到老爸老妈,才发现在卧室里。
“方七这孩子前天就上了火车,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消息也没一个。”
老妈很担心我,作为一家之主的老爸显得淡定很多。
”方七今年都二十了,是个大男人了,现在指不定和咱们未来儿媳腻歪在一块,哪有心情理我们俩,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是啊,要不是上辈子那个破誓言,我的人生真的让人嫉妒到眼红。19岁毕业,和朋友创业一年就有了市值五百万的公司,还有一个好看又体贴的女朋友,父母健健康康,家庭不知道多和谐。
黑无常拍了我一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阴笔,说是可以在人间的纸上写字,但只能保留12个时辰。我没有写,我没有勇气告诉他们。
“写吧,他们有权知道。”黑无常说。
我问他们有没有写出来的字不会消失的笔。
黑无常说“有。”
我说:“给我。”
他说:“就是这根。”
我问他要怎么做,他把阴笔尾部的笔帽拔开,露出了锋利的刀刃。
“用你的魂魄来写,一寸一句。”
“我怕疼。”我笑着说,但早已动手。
阴笔尾每割下一寸魂魄,笔尖就吸收一寸,写字的手感像是八岁生日那年老爸给我的钢笔一样。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已经死去的事情,这件事我另有安排,何必浪费我的魂魄,我只想告诉他们,不要大晚上还刷朋友圈,不要把我买的补品给淘气的弟弟吃了,不要再给我那个不争气的老舅借钱了,不要老和隔壁的张大妈吵架了,不......
希望我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不会生在咱家吧。但下下下辈子,我预定了。
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还有一天的时间,真庆幸做鬼不用睡觉,我还能赶去见我女朋友。
坐上101趟公交,我来到了我女朋友家。
“钟灵。”像平时一样我叫到。但是没人回我,当然没人回我,我是鬼,她听不到的,我只是怀念这种为人的感觉。
我冲进卧室看看她是不是已经睡了,没有。
我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她。"灵儿"你去哪了,难道在下沙发下面?没有。
我们三只鬼,坐在屋里等,我怕黑白无常阴气太重我让他们坐地上,不准碰我和“灵儿”的沙发。
几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是凌晨,可仍是没有动静。
黑白无常在地上打着阴牌。
“工厂长”白无常甩出一张牌,我看了下,那是我家不远处的一家纺织厂的老板,前几天因为工厂起火不幸去世了。
“律师”黑无常淡淡道。
“律师?你律师怎么压我厂长?”
黑无常解释道。“你那个厂长,就是因为这个律师骗走了他的钱,连老婆都拐跑了才自己放火自杀的。”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个人玩,多少人都是为了一个利字,白白丢了姓名。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也快亮了。
......
“医生。”这张牌,是白无常出的。
我女朋友是个护士,也算医者行业,听到这张牌我忍不住瞥过去。
“你这个分明是护士!”黑无常叫道。
白无常拿起牌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欸?这个护士叫钟灵”
我心里一颤,冲上去一把把阴牌抢了过来。
牌上那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人,分明就是我女朋友,怎么可能!我回来那天她还好好的!
黑白无常俩愣愣地看着我,我死死地揪着黑无常的领子,问他。
“我女朋友!明明我回来那天她还好好的!她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黑无常说:“兄弟你冷静。”
“我冷静不了!”
“那你把牌给我,我给你看一下。”
白无常从我手上接过了阴牌,右手划了一下,钟灵死时的影像悬在牌面。
时间,是和我死亡的同一天。影像中,市里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有两个鬼差跟在钟灵的身边。
我看了眼黑白无常,他们也摊手表示不知道真相。然后就在钟灵过马路的时候,远处一辆跑车飞驰过来,本来以钟灵的速度恰好能安全过去,这时候鬼差突然绊了一下她的右腿,钟灵失去平衡后倾,跑车此时已经无法刹车......
“这两个混蛋!钟灵她做错了什么!”我哽咽道。
白无常让我先放开小黑。
“一般,鬼差索命都是有原由的,这样吧你现在和我们回地府,我们哥俩帮你查查生死簿”白无常说。
“死就死了,节哀兄弟,到了地府刚好团聚了不是”被我揪住的黑无常说道。
我放开了他,然后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嘿,你小子。”黑无常作势要打我,被白无常按住了。
“还多久。”我问道。
“两个小时。”
够了,我带着这俩家伙去了趟胡矿羽家,这家伙每天清早起来都要洗个澡,我用阴笔在他那大肚子上写了一大片,天亮了他就应该知道了。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了老弟。
跟着黑白无常,来到了市里的地府入口,一脚踏入,眼前已是天差地别。
地府无处不透露着一股阴沉的死气,泛着阴郁的绿光。
数不尽的鬼魂四处游荡。
生死簿在判官殿的大堂中央,由四大判官掌管,黑白无常在地府也算有点地位,通报后查阅一下也无碍。
前往判官殿要路经望乡台,三生石,届时会有两条岔路,一侧通往奈何桥等往生路,一侧通往判官殿等司法路。
望乡台——已死之人最后一次能看往人间的地方。站在这,我回头展望,目光直至元昌市,父母此时还在梦乡,写的信我放在老爸最新编写的小说里;胡矿羽此时趴在床上,流着一枕头的口水,他醒来后,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肚子被我写满了字。
钟灵屋子里依然一片寂静,好好的小情侣,却连天都妒忌,唉。
放下这最后一眼,便是此生了断。
走着走着,远远的就已经望见了三生石,依稀间仿佛看到一道倩影站在三生石旁。
"是钟灵!"
钟灵好像也听见了我的声音,她转过身来,泪眼婆娑。
我跑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咱两可真是生死冤家。”我苦笑道。
钟灵摸了摸我的脸,破涕为笑。“你可别笑了,比哭都难看。”
“你还不是一样。”我说。
“下辈子我们就能在一起一辈子了。”她突然搂紧我说。
想到我还有两世劫难 我的心一镇痛。
黑白无常在一旁问完两个鬼差,走了过来。
“钟姑娘,你都知道了?”黑无常说着看向了三生石。
钟灵点了点头。
“嗯,那我带你们去见判官吧。”
“什么?”我不解。
“走就对了”白无常说。
跟着黑白无常,我们来到了判官店。大殿上,四大判官各处一地,各个浓眉倒竖,模样吓人。
黑白无常对着四大判官行了个礼。
“判官。”
“何事。”判官说。
“方七和钟灵带来了。”
判官转头看向我说。“方七,你上一世乃一代狐君,因与一凡间女子相恋,此女子在你渡三灾六劫之时,被天雷击中,你用你狐妖世家秘法,与天定约,甘愿用自己的千年修为,并三世寿不过二十换她性命,故今早早来到地府,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对于上一世的事,我早就通过黑白无常摸了个七七八八。
我向判官说:“既是我立下的誓言,我无话可说,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判官疑道:“哦?你讲讲看。”
“上一世的种种,狐君也好,凡人也好,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两世的劫难我都甘愿继续承受,但求一件事,我希望我未来两世不得姻缘,第三世能和钟灵厮守一生。”
判官突然大笑。
“方七啊,方七啊,我是判官,不是月老,这姻缘的事,我哪能做主。”
我顿时心灰意冷。
“不过。”判官又说道。
“不过什么?”
“这事他俩行。”判官指向一边的黑白无常。
我看向黑白无常,发现他两此时居然在偷笑。
“黑白无常,这事就交给你们了。”判官说。
黑白无常应下后,又带着我和钟灵回到了三生石旁。
“你不是想知道钟灵为什么会死吗?”
“对啊!你还没看生死簿查清钟灵的死因呢!”我突然反应过来。
黑白无常突然笑了起来,这次连钟灵也跟着他们笑了。
钟灵突然牵起我的手向三生石伸去。“方七,你把手伸向三生石。”
一道光突然亮起,一幕一景涌入脑海。
云雾缭绕的一座山中,一名女子望着男子化成一缕青烟飘去,悲痛哀泣。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划出一道不久前与男子一般的图案......
我痴痴的看着化作青烟的女子,那是——钟灵。
“你与天定约后,钟灵靠着你的修为活了过来,却也继承了你的狐族秘法,你死后,她又施秘法,散去千年修为,两世与你同生死,且免去你后两世的二十寿限之灾。所以,自下一世开始,你两都是正常寿命的人了。”白无常长叹道。
“钟灵,你早就知道了”
钟灵笑的说。“所以我才说下辈子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啊。”
“你真傻。”
“嘻嘻嘻”
“可下辈子我怎么找你。”
黑无常拿出来一根红绳。
“上次月老来地府,我从他围脖上扯了一根,嘘,不要声张哈。”
奈何桥上,我们手上的红绳,渐渐隐去。
下一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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