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鲁西南的白事

作者: Jingtjies | 来源:发表于2022-07-25 16:17 被阅读0次

    我的家乡鲁西南,大概像其他地方一样,乡民们经历过千百年来的治乱更迭, 于日复一日中提炼出许多智慧与乐趣,使得辛苦的劳作可以持续,人生的希冀还能向前。所谓苦中作乐也。

    人们能把悲苦的事情,操持起来也生出花儿一般,例子莫如过白事,尤其是为寿终正寝的往生者过白事。

    说起过白事,不亚于准备一场盛大的演出,序幕由“管事”的拉开,这个管事小组有在村民中享有威望的,有办事老练的,也有近亲,一起协作。先是熟悉村庄路线的先分路去“报丧”,等于是口头讣告;人们得到消息后,三三两两结队去吊唁 (本地人称吊孝)。男劳力们空手低头,哭几声称呼即罢,而妇女们繁复一些,要拿着毛巾,手帕,掩面哭诉她们是如何痛惜这位二大爷或三姑奶奶的离去。里头执事人会适时走出来,象征性搀扶一下,吊孝即告结束。人却不会马上离开,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多着; 男人去搬条凳搬桌子刷浆糊,妇女们蹲坐旁边,一边交流着她们的惋惜,一边手上就剪缝起孝布孝服来了。正经在册的执事人更是忙进忙出,采买菜蔬的,搭棚的,支灶的,记账的,迎来送往,几天里院子内外络绎不绝。

    停灵若干天后,就是“出门”的日子了。这一天,远近亲属携家带口早早赶来,车子加上人口,乌压压一片。主家请的响器班子早已就位,唢呐,二胡,钹、笙齐发;小孩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看纸马,纸牛,纸房子,也寻找闻风赶来摆摊的各色零食小贩,大人把丧礼递交给造册登记的,就退出来一一寒暄叙旧——这是终日劳作的亲友们在节令外难得的见面机会。执事人进进出出,肩搭手挑一摞摞的孝帽孝服,吆喝着派发。 男性亲友们须要穿戴好了,才能参加重头戏“烧奠”,也即午祭 。

    执事的人根据长幼和亲疏的次序,扯着喉咙逐一喊着一班班的亲友队伍上场。有好事者挤在人群中做现场直播:

    “这一班儿是三侄女家!”

    “前头那是侄女女婿?” 有人发问。

    “可不是?!后面是她仨儿,胖的是大吴,瘦的是二吴三吴。”

    “大吴看着不小了,寻媳妇了?”家里有待字的姑娘的,暗戳戳打听起来。

    “寻了——听说在城里上班,不少挣钱哩!”

    “怪不道,作揖作得不像那样。” 讲究礼仪的观众撇着嘴,有姑娘的观众叹着气。

    被叫做大吴的啼笑皆非的年轻人,即使听到了也不能对观众群怒目而视,因为这古老的作揖表演还在进行,万不可破坏了气氛和节奏。

    待走完烧奠流程,酒席上的滚蛋汤也上桌了,这是最后一道菜。汤即使喝完了,客人还不能下桌,因为主家马上要挨桌“谢客”——披麻戴孝的孝子在执事人指引下,手把哭丧棒,按桌依次下跪“谢客”,桌上客人须全部起立还礼,一直到孝子重回灵柩前跪丧。

    酒席完了,送殡队伍整装齐备,向着已经选好的“陵”进发。家族庞大的,蜿蜒不绝,浩浩荡荡,那阵仗如压地银山一般,路两旁看热闹的无不交口称赞。接着鼓乐大作,路祭开始了。孝子孝妇分列两旁,号哭声此起彼伏,宾客们则在路中央临时搭建的灵前,行礼,磕拜,给亡者做最后的送行。压轴的是长子摔盆:长子一边痛哭,一边举起一个瓦盆来,在灵柩前奋力一摔,必须要摔碎,队伍才能继续前行......

    至此,主要的白事流程已经走完,观看的人群渐渐散了,离得远的亲戚也收拾返程。尤其爱热闹的,会一路跟着队伍到下葬的地点,一直看到各色鲜艳的纸扎一一焚了,地里新起了一座坟包......

    接下去的几天,人们回味着、谈论着响器班子的来处,酒菜的优劣,以及孝子们是否符合所有礼仪......连续几天里村庄有一种类似过节的气氛......

    想想看,确有好几分道理: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也在这片土地上耕作,老去,像一株庄稼一样,开花,结穗,收成,到生命终了时再归于土地,这样的一生需要一个仪式来庆祝,而参与的人把庆祝做得热烈些,喜庆些,人人得到一些快乐,不是很好的纪念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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