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苍灵卷着一个箱子匆匆地跑了进来。
“爹,东西我带来了。”
“好,既然人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裘劲说。
火把又亮起了好几簇,把岩洞照得仿若白日。裘劲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包袱,一只鬼面具,端端正正摆在岩洞中央的石桌上,接过了手下门人递上的三柱香。
“不肖徒孙裘劲,依祖训遴选无影门第八十四代掌门;事出紧急,仪式有失周全,望祖上体察……接下来的规矩,敖二你来说吧。”
“为什么是我?!”敖二别扭地说,
裘劲不作理会,自行戴上一只鬼面,端正坐好。敖二别无选择,哼了一句,站到裘劲身后,沙哑着声音说:
“无影门第八十四代掌门,自门徒裘苍灵、沈瀚、苏格三人中产生,下面进行的是第一轮遴选——你们看好了……”
摆在石桌上的包袱被打开,琳琅满目的珍宝点燃了每个人眼中熊熊的震惊——
“你们每个人有三次机会,从中挑选最有价值的物品,最终价值最高者获胜。”
听到比试的规矩,三人连忙凝神观察桌上的物品,不料三只鬼面面具分别扣了上来,挡住了他们聚精会神的视线。
“只许看一眼,挑选的时候要带着面具盲选。”
陷入黑暗的寒川叹了口气,觉得这道规矩明摆着是踢自己出局。他虽然专注于历史和考古,但胜在渊博,对华夏古文明的基底,他自认不如本土的同行。刚刚对桌上的宝物惊鸿一瞥,便需作出价值判断,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还要盲选,何况还有其他二位竞争者……对了!或许他至少可以帮一帮沈瀚!
敖二往石桌上扣上一只小沙漏,说:
“苏格,你第一个选;以沙漏计时,完成你的第一轮盲选。对了,我要补充说明一下,选到的东西归你们所有。”
寒川伸出了手。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好像头重脚轻地坠落到一个虚幻的空间,黑暗的虚空中,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呼喊:
哥哥——
这个情境并不陌生,是他过往十来年里经常梦到的情形。
小昊。他在心里默默应了一声,神思异常地平静。
“苏格。动作快些!”
敖二独特的声音把寒川拉回现实。寒川的手终于落到桌上一堆物品中间,他快速地摸索了一番,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他拾起来,被身后的无影门人用盘子接走。
第二个盲选的是裘苍灵。相比之下他速度非常快,早早结束了盲选,看来胸有成竹。
最后一个是沈瀚。他一戴上鬼面面具便发觉了异样——鬼面上有淡淡的药味。这药味他很熟悉,是无影门惯用的致幻剂——曼陀罗。它可以勾起你心神中最强烈的情感和欲望,然后在一个很有限的范围内左右你的行为动机。
所以,无影门在挑选掌门人的时候,需要看清候选人的真实内心?
沈瀚闭上眼睛——尽管在鬼面面具之下毫无必要,但这能帮助他更快地沉浸入眼前浮现的幻境。他的幻境纷乱得多,恐怖的炮火,仓皇奔逃的灾民,饥饿和寒冷,母亲绝望的哭声,以及跨洋巨轮穿透鼓膜和心脏的汽笛……纷乱之中,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沈瀚,你快点!”
沈瀚心里一紧。并不是因为被催促,而是因为他想摸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裘苍灵拿走了!苏格肯定没有这样的心机!那么,他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实现自己想要的?
“时间到,停手吧!”
三人摘下了面具,得以短暂地观察桌面上剩余的物品。一个无影门人俯过身子,将桌上的物品呼噜噜搅混。每一个人都强忍着曼陀罗引致的头晕目眩,极力辨识着桌上倒来倒去的物品。
沈瀚的眼和脑都在飞速地盘算——桌上的物品一共少了三件:裘苍灵毫无疑问拿走了唯一一只羊脂玉小瓶。
小瓶本身不值什么钱,但是小瓶里装着的却是好东西——钩吻,一种剧毒的药物,彰显无影门的威压和恐怖气氛的杀人武器,非雪耻和清理门户不用,钩吻的出现通常代表了掌门的意志。从这点意义上说,裘苍灵选择钩吻小瓶十分必然,曼陀罗激发了他掌控无影门的坚定信念,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钩吻。同时,钩吻还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它能解曼陀罗之毒。
摘下面具之后的裘苍灵转身要了杯茶,拔开羊脂玉小瓶的塞子朝着茶水轻轻弹了弹,然后把茶水端到鼻尖深深一嗅。坐回到桌前的裘苍灵眉目疏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瀚叹了口气,这第一轮,算是被裘苍灵抢了先机。他自己拿了一个“天地玄黄玉佩”,应该是这一桌物品中价值最高之物。而寒川呢?沈瀚揉着太阳穴用目光点数了几个来回,最终确认寒川只拿走了一块价值最低廉的“麟趾金”……
沈瀚头疼地看了看寒川,那人一脸淡然,可见对自己的选择也是满意的。
“好,第二轮开始。”
鬼面面具又扣住了三人的视线。
“第二轮的盲选顺序由第一轮的结果确定。沈瀚,你第一轮盲选的物品价值最高,这一轮你先选。”
沈瀚点点头,伸出了手。这一轮,他也摸了很久,仿佛一边摸选一边思考。
执考官敖二的一颗心随着徒弟的手指忽上忽下。他搞不懂沈瀚在犹豫什么,“自在观音像”和“道法自然石”一摸便知,选哪个会不清楚?最后时刻,沈瀚拿走了“道法自然石”,敖二一拍大腿……
“怎么了?”裘劲扭过头来,戴着鬼面的表情仿若一个阴森森的洞视。
“我说,是不是药下得太多了?”敖二不敢左右沈瀚的选择,却可以质疑比试的规矩。他不相信沈瀚判断不出物品价值的高下,一定是下在鬼面里的曼陀罗迷失了爱徒的心智。
“这个你不用担心。”裘劲的口吻极其冷淡。
敖二心知第二轮大势已去,懊丧地沉默下来。果然,排名第二个盲选的裘苍灵,十分快速地选走了“自在观音像”。裘苍灵在摸到“自在观音像”的时候也是一怔,没想到这个第二值钱的物品还留在桌上——沈瀚到底是着了曼陀罗的道啊!裘苍灵暗自得意,自己第一轮选了“钩吻”真是无比地正确。
寒川排在最后,他很随意地拿走了一个银锭。
鬼面又被摘掉,三人得以面面相对。沈瀚揉着太阳穴使劲地咳嗽,果然引来了寒川忧心的注视。沈瀚虚张声势地瞪着他,冲着桌子挤眼睛。
寒川心道,沈瀚大概是要自己好好选的意思,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反正已经是最后一轮了,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不会改变自己出局的结果。他相信沈瀚能赢——他这个唯一的弟弟是多么的精怪聪颖,他赢得什么都不会稀奇,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些,有什么好法子能好好地调理调理……寒川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直到眼前又被鬼脸面具罩出一片漆黑。
“裘苍灵,你第二轮选择的物品价值最高,最后一轮由你第一个选。”
听到这句话寒川心中一怔:上一轮是沈瀚第一个选的,他怎么会错失了这一轮首选的机会?
裘苍灵选择的速度很快,他大概一击必中,选走了这桌上最值钱的东西。那么,两次拿到最高价值的裘苍灵,岂不是第一名?
“沈瀚,你上一轮选择的物品价值排第二,你第二个选。”
沈瀚开始选了,他选择的动静特别大,稀里哗啦地,好像把桌上的东西全部翻了个遍。
“沈瀚,你在做什么?!”执考官敖二大声地呵斥,并不因为沈瀚是他的爱徒而徇私。
“没做什么呀,我只选一个。”沈瀚扬声说,挥了挥手上捏着的一支金刚杵。
敖二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忘了提示下一个进行盲选的寒川。
裘劲咳嗽了一声,敖二才醒过神来。
“苏格,你、你最后一个选……”敖二不知为何乱了方寸,说话都失了章法。
寒川听在耳里,猜测沈瀚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疑虑重重地伸出了手,却惊讶地发现桌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幅包裹物品的布料。
沈瀚做了什么?他在第二轮故意输给裘苍灵,就是为了在第三轮里排在寒川之前,做下这些手脚吗?
寒川双手按在那幅布料上,心中惊疑不定。沈瀚又咳嗽起来了,比之前还撕心裂肺。
“好了,沈瀚,你不要影响他人。”执考官已经失魂落魄,裘劲只好亲自维持秩序:“苏格,时间到,你选好了吗?”
“我,选好了。”寒川缓缓地说,抓起那仅余在桌上的、包裹物品的布料:“我选的是这个……”
“好。第一场比试结束,让我看看结果。”
门人们送上三个托盘,又给几个除下面具的竞选者递上一只碧绿色的嗅盒。裘苍灵摇摇头,表示不再需要。寒川和沈瀚各自嗅吸了一口,一股劲刺的气味由鼻入脑,登时清醒了许多。
“嗬!你们是合伙欺负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吗?!”裘劲的声音从鬼面具下传来,面具森冷,语调却戏谑,极具反差力。
“敖二,你怎么看?”
“我能有什么看头!我这好徒弟哟,眼毒心多,也不知他图个啥!还不如你家苍灵,一门心思,才是当掌门的料!”敖二抱着脑袋来回捋,垂头丧气。
“爹?”裘苍灵不懂他们之前的哑谜,忍不住发问。在裘苍灵眼里,自己是毫无疑义的胜出者,除了第一轮的“鈎吻”比不上沈瀚的“天地玄黄玉佩”,他后面两轮所选的物品价值都高于沈瀚的;至于寒川,他选的都是些什么啊?!特别是最后一件,竟把包袱布当成宝选了上来。然而爹和敖二叔在说些什么呢?什么叫合伙欺负他这个老头子?
“裘叔,你压箱底的宝贝是不是太多了?连‘经被’都拿来裹杂物?”沈瀚挪揄地发声。
“是啊!你个死老头,知不知道什么叫暴殄天物?!”敖二也在一旁帮腔:“要不是沈瀚那一下子,我都没看出来!”
“什么?经被?”裘苍灵闻言一惊,盯着寒川那只托盘上的胡乱揉成一团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包袱布仔细辨认,然后惊出一脊梁骨冷汗:“陀尼罗经被?!”
因为是盲选,精雕细琢的贵重之物恐受损,摆在桌上的都是些经得起敲打的粗笨器物;所以,从价值上看,一桌的东西竟都比不上这一幅陀尼罗经被……所以说,三位候选人所选物品的总价值,竟然不相上下?
“咳!我不是一时找不着东西来裹嘛!”裘劲这位一门之主不着调地解释。
“你说!你什么时候偷偷去盗的墓?你是挖的哪座坟得到这经被?我怎么不知道?!”敖二在一旁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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