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肚大如箩，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被病房里的这个男人惊愕住了，他双手托着肚子，像即将临盆的孕妇一般，慢慢挪动着身子，没有血色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眼睛虽然望着前方，眼神里却没有一丝光芒。
我的病床，和他只间隔一米，他是肝癌晚期患者，肚子大是因为肝腹水。
一个干瘦的女人，手上挑着点滴跟在旁边，不用说，女人是他的妻子。
女人个子不高，异常的瘦弱，体重刚过80斤。
她匆匆来医院前，还在家里喂好了十几头牛，几十头猪。
她是过日子的好手，别看瘦，却非常的能干。
她说丈夫得了肝癌不是偶然的，因为婆婆是乙肝患者。
正因为她婆婆是乙肝，然后丈夫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是乙肝携带者，但是只有她丈夫发展成了乙肝。
再后来，孙子辈里，也只有她家孩子是在医院生的，打了乙肝免疫球蛋白和乙肝疫苗，避免了携带乙肝病毒，其余的孙辈，都是乙肝携带者。
说这些话时，她一直僵硬的脸上才泛出一丝笑意，明显是庆幸她当初在医院生的孩子。
男人每天不停的挂着点滴，也不让吃饭，过了几天，大肚子渐渐消了下去。
肚子小了，男人如释负重，脸上才有了些许笑容。
能吃东西时，男人却吃不下饭，说想吃雪糕，妻子就赶紧去买。
病房的其他人看见他吃雪糕时都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我使了使眼色，示意人到这份上，他想吃啥就可他吧！
他还吵着要喝饮料，说饮料才有味道。
妻子一一满足他。
男人白天挂点滴时，还和我聊天，清醒的很，我家的病床和他的病床距离只有一米，有时正聊天，他还会提醒我，我这的点滴没有了，于是我尴尬的赶紧去叫护士。
等我回来时，却发现他已经朦胧的睡去，可能我的脚步声把他打扰了，他会睁开眼看向我们这边，但是眼睛却是半睁不睁，看到的尽是白眼仁，我用手拍拍坐在床边的他的妻子，示意她看看，人有些迷离的状态了。
有一会儿，他突然醒来，特意嘱咐妻子说：“家里十几头牛，还有那些猪，要是卖了钱，就给儿子留着吧！以后你也别找人家了，你不找，我的兄弟姐妹们也会帮衬着你，你要是真的找，那钱可不能给他花啊！
妻子也不言语，任凭他在那碎碎念。
可能每个男人知道自己要离开前，大概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一辈子攒下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其他男人，更不想让曾经自己的老婆，变成别人的老婆。
晚上他睡的毫无声息，身子一直蜷缩着，似乎怕冷，妻子给他盖了厚的被子。
早上，没等医生来上班，他床前已经站满了人，一看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他们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病人，有的低头默默啜泣，有的无奈的叹气。
而我就在距离他一米的病床旁，刚好看到他越来越脱相了的脸。
随着他开始哆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家人开始忙乎起来，找医生打氧气的，有人把角落里的衣服拿出来，要给他穿。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陪护都开始躁动起来，急也似的，都去了其他的病房躲避起来。
走廊里医生频繁的进出，过了一会儿，我在护士站碰到男人的妻子，她面无表情的告诉护士，氧气拔了吧！不想让他遭罪了！
说这话时，她眼神里带着坚毅，脸上没有一丝泪痕。
是她心狠吗？不然她怎么没哭，或许她早就把泪水哭干了，她在家与医院之间来回跑时，可以偷偷哭，在家喂着十几头牛时，她也可以哭，在晚上，她可以哭着睡着。因为我看过她早上红肿的眼睛。
只是她不想表露出来，因为，眼泪已经哭干了。
她知道，这个结果是早晚的事，总有一天要面对，只是早了一些，她才四十八岁，男人也才五十岁。
人这一生，没有人会陪你走一辈子，有些人会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人正陪你在路上。
陪你走一段路的，我们要感谢，正陪你在路上的，一定要珍惜，只有这样，才不留遗憾。
人生几十年，在数学书里就是两位数，要是日子慢慢数，也不过是三万多天。
女人消息在走廊里不久，哭声响遍走廊，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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