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在初夏的校园里不胫而走:女教师丛小白给她的男学生一非写情书了!
“晓白你真的给一非写情书了?晓白你怎么想起来给一非写情书的呢?”丛晓白刚进校门,就遭遇了同事们的围观。
一群吃瓜群众。
丛晓白暗暗叹口气,懒得回答,从人群中突围出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杯子想喝水,空的,这才想起,这个礼拜可是轮到自己做卫生打开水。刚弯下腰拿水瓶准备去开水房,郝子墨已将水瓶一把夺了去。郝子墨盯着丛晓白,问:“情书的事,真的假的?”
这个世界怎么了?连郝子墨都变得如此八卦!丛晓白索性转身对着一屋子如同问号一般直勾勾的目光,说,是真的。昨天我确实给一非写情书了。以后,还准备每天一封,这有什么问题吗,诸位老师?
郝子墨是学校里和丛晓白走得最近的,丛晓白平日宿舍里换个灯泡修理个水龙头什么的难题,在第一时间里想到的总是郝子墨。不过,每当郝子墨想往前再迈进一步,丛晓白就会不落痕迹地远着郝子墨。两人就那么不温不火地走着,似乎还有一直就这样走到底的趋势。
郝子墨打完水回来,看到丛晓白正趴在办公桌上哭。刚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挺厉害的嘛,这又是怎么了?上前去问,丛晓白只哭不答。
丛晓白哭了会,收拾收拾有些肿胀的眼睛,离开了办公室。郝子墨想跟出去,想想有点不妥,只得收回了脚步。在郝子墨去开水房的那几分钟里,校长巫洪给丛晓白打了个电话:“丛晓白老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也闹得太不像话了不是?”丛晓白不明白巫洪为什么要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又不敢问,加之这几天母亲生病,心情本就不好,一时憋屈,就哭了起来。哭过一阵,似乎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脆弱,便收了泪,往巫洪的办公室走。
丛晓白一边走一边思索,自己的教学水平没说的,班务工作也是尽心尽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巫洪对着自己吼“太不像话了”?
敲开巫洪办公室的门,丛晓白瞅见巫洪正在慌慌张张地关闭手提电脑上的一些应用窗口。丛晓白眼尖,发现是一盘围棋的残局。巫洪执黑,已露败相。哦,原来巫洪的心情也不好。不过,巫洪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呢?男老师们私下里都叫巫洪“常更兄”。常更常更,常年更年啊。
巫洪摆手示意丛晓白在办公室的那圈沙发上坐下来。丛晓白理理白色的短裙,坐得端端正正。巫洪一向讲究仪容,不允许老师们的服装有丝毫的花哨与超前,去年夏天,一个女老师穿着未及膝盖的短裙,被巫洪看到,巫洪一怒之下,竟在教工大会上宣布要统一女老师裙子的长度。亏得当时有个性子耿直的男老师站起来仗义执言,指着个儿最矮的老师说,校长,若以她的身高为标准,又指指个儿最高的老师(两人的身高整整相差了20厘米)说,那她岂不成了穿短裤的?众教师忍不住哄堂大笑。巫洪窘了窘,竟是官场上混的,马上打个哈哈,这统一裙子长度的说法才不了了之。但从那以后,大家都很注意,不穿不过膝的短裙,爱美的女人们便争着在上装上比花样。巫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女老师们一个个花蝴蝶似的比美,学生们争相仿效起来,这学还怎么办?便想杀一儆百。某一日,把个花枝招展的许媚儿喊到办公室,据许媚儿说,那天巫洪一反常态地和颜悦色,开口就“表扬”她:“许老师啊许老师,你今天的衣着很得体啊。啧啧啧,你今天的衣着太符合一个教师的身份了!”今天的衣着!许媚儿听出了巫洪的弦外之音,顿时感觉被巫洪扇了一个耳光。我许媚儿平时怎么就穿戴得不像个老师了?谁规定老师只能穿得灰不溜丢灰头土脸了?被巫洪“表扬”过的许媚儿我行我素,有一次甚至晃荡着一对大耳环,在巫洪面前昂首阔步而过。
而现在,丛晓白局促地坐在沙发的一角,等着巫洪发飙。老师们都知道,跟巫洪,几乎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在巫洪的校天下里,巫洪就是道理,道理就是巫洪。像丛晓白这样的工作才几年的小丫头,还真有点怵他。
巫洪清清嗓子,终于开了口:“一早校长室就接到好几个电话……”巫洪说着,停了下来,从耳朵后面摸出一根烟,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决定先去找打火机和烟灰缸,把丛晓白吊在那胡思乱想。还好,巫洪很快就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烟灰缸,叼着烟,很惬意地狂吸。丛晓白的两只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请勿吸烟”,手指不觉按着手机上拍摄小视频的按钮,若是朋友圈里一发,不晓得会不会成就巫洪,迅速被网民们点击成校园禁烟令下的一代网红?
“班上最近可有什么反常的事?”巫洪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反常的事?丛晓白迅速地在记忆的仓库里搜索。顾波一向循规蹈矩,上周却偷刷了爸爸的卡去《王者荣耀》买装备,确实有点反常,不过顾波已经改正了错误。吴超然说放在抽屉里的20元钱被人偷走了,但第二天吴超然在抽屉里又发现了那20元钱,似乎也不很正常……丛晓白想到一件就汇报一件,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巫洪弹弹烟灰,决定对这个懵懂的女老师单刀直入:“班上有个叫一非的男生吧?”
又是一非!丛晓白心里一咯噔。
丛晓白不知道巫洪到底要说什么,便决定以静制动,看看巫洪到底怎么说。
“早上校长室接到你们班好几个学生家长的电话,都反映了同一个问题。身为老师,你可要自重啊!”巫洪又是一个停顿,借着眼前弥漫的烟雾,观察着丛晓白的反应。
丛晓白内心绷着的弦反而松了下来。丛晓白甚至面带微笑地看着巫洪。巫洪看着执迷不悟的丛晓白,不禁加重了语气:“丛晓白老师!请你记住,你是一个教师!一个未婚的青年女教师!”丛晓白看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巫洪,忽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与荒唐,未婚是我的私事,干你校长,干学生家长们什么事呢!巫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自己其实还是比较欣赏的女老师,极其惋惜地说:“你怎么做出给一非写情书的事呢!再大龄剩女也不能打自己班上男生的主意啊,这也太有悖常理了不是?我看郝子墨就挺适合你的嘛!学校可不是影视圈,你搞这种变态的姐弟恋,是我们的校规所不允许的!你必须好好检讨!深刻地检讨!尤其对受害人一非的家长要有一个交代!”
一非,受害人?!
丛晓白腾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说:“校长,能否将一非喊过来?我想您该亲眼看看我给一非写的那封情书。”
丛晓白抢步上前,到巫洪的办公桌上拿起电话,打到了办公室。郝子墨接的,5分钟后,郝子墨就领着一非来到了巫洪的面前。有些惊慌失措的一非在丛晓白的鼓励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丛晓白昨天晚上放学前塞到他书包里的那封“情书”。一非还记得丛晓白离开教室后,许多同学都围着他,问丛老师给他写了些什么。一非神秘地说,丛老师给我写的情书,怎么能给你们看?!
现在,一非把这封读了好几十遍的已经皱巴巴的情书掏了出来,极不情愿地递给了校长。
“一非,原谅我,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你的好朋友董北了。看到你这段时间不开心的样子了,姐姐心里也不好受。也请你原谅董北,在姐姐的‘威逼利诱’下,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姐姐了。
一非,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遭遇挫折,姐姐也是。我们要勇敢地面对挫折,战胜挫折。既然爸爸已经决定了离开你和妈妈,那么,一非,就放爸爸走吧。大人的事,也许你现在还弄不懂,但姐姐相信你以后会理解爸爸的选择的。爸爸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也许,留下爸爸,同时也就埋下了三个人痛苦的雷呢。
一非,你是个好孩子,此时的妈妈一定很需要你的陪伴。你的出走,根本解决不了爸爸妈妈之间的问题,相反可能会让问题变得越来越糟糕。不要再住在董北家了,好吗?答应姐姐,今天晚上,回家,和妈妈好好地谈谈。妈妈爱你,姐姐也爱你。”
丛晓白看着巫洪,问:“校长,可以把我写的这封情书还给一非吗?”
丛晓白走到门外,又回过头,问:“校长,以后,我还会给一非,给其他遇到困难和挫折的男生继续写我的情书,您看合适吗?”
那个白衫白裙的丛晓白领着一非离开了巫洪的办公室。丛晓白离开后,巫洪的办公室里,似乎只剩下了浑浊的烟雾。巫洪很响亮地咳嗽,手用力地在四周挥舞,走到窗户边,呼喇一下拉开了窗帘。
窗外花园里的一簇花儿,开得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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