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刘掌柜的母亲突发急病,一大早刘掌柜就急匆忽走了。临走时,刘掌柜嘱咐纪元看管一天的门店,反正就那么几样酒,说几次价格就记住了,纪元爽快地答应了。
天还是热得出奇,才吃过早饭,沿街的樟树、泡桐、槐树的叶子就搭拉下来,一付半死不活的样子。蝉也热得失了分寸,远还没到最热的响午就拼命地大叫起来。街上的行人极少,偶尔有一个老头老太买菜回家,也是全部贴着没有太阳的街沿疾走,全然没有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半上午时,税务局的两个税警来了,一胖一瘦,说是要收下半年的税款。纪元对这种事一无所知,只能讲好话:“太白遗风由刘掌柜当家,自己只是临时帮忙,交税的事能不能等刘掌柜回来了再说。”这两家伙是老税务,自然认得刘掌柜,虽然有点不高兴,也只好答应。
临走时,瘦子顺手抱起一坛五斤的精装好酒就要出门,纪元连忙站起来想收钱。胖税警突然暴跳如雷,一警棍狠狠地砸在纪元的胳膊上:“不识趣的家伙,老子喝一坛酒也要收钱!″纪元一时怒起,一把抓住胖税警的手腕用力一扭:“你是谁的老子!″纪元练过几年功夫,又人高马大,天生神力,胖税警那能抵得住,被纪元一抓,忍不住痛,杀猪般大叫起来。瘦税警见状,放下酒,舞着税棍,朝纪元当头劈下。纪元见了,早飞起一脚,嘭地一声,把他踢到了街心。两个税警大声叫骂着,见纪元没有半点相让的意思,只好灰头土脸,狼狈而逃了。
两税警刚走不久,刘掌柜就回来了。原来他母亲头日里将稀饭吊在井里冰了一夜,拉上来后多吃了半碗,结果凉了胃,痛得惊天动地地,以为不行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结果,饿了半天,便不痛了。
刘掌柜听说纪元打了税警,大惊,问明情况后,忙揣了几块银元,提了一坛好酒,急匆匆找两个税警求情去了。
晚饭时分,吴妈熬了一大锅稀饭,店里的几个人正就着一盆辣椒炒苦瓜,一盆南瓜汤喝得呼呼直响。刘掌柜回来了,满脸的不高兴。他也不讲情面,张口就对纪元说:“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开眼,今天如果那胖子不是我娘舅家的老表,这店里就遭殃了!”“历来只有政府里的人打人骂人的,你倒好,比他们还厉害!”刘掌柜气呼呼地,脸色也变得清白相间,十分吓人。纪元那敢做声,坐在桌傍,盯着腕里的稀饭发呆。心里却有一万个不满,到底没忍住,低声道:“明明是那两家伙拿东西不给钱,又先动手打人,怎么倒成了我理亏了!再说,不是你让我看店么,别人都拿东西了,我还能不做声。”
吴妈给刘掌柜盛了一碗稀碗,刘掌柜喝了几口,火气似乎小了许多:“纪元,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别不服气。说实话,今天的事也不全是我那老表的功劳,他们知道太白遗风是德勋家的生意,他们是看在老东家的面子才相让的。”“街头的廖记绸庄,去年得罪了税务的人,才两个月,他们就联合清乡团的人找了一个借口,封了店。”"其实也不是借口找得好,是廖掌柜的大儿子廖团长进山剿匪被打死,绸庄失了靠山,他们就下手了!”纪元那知道这些事,插不上话,也不敢走,就默不做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刘掌柜也知道从根上讲,纪元没有错,骂了一阵,也就没有了言语,低头喝起粥来。
吴妈本想干完活早点回家,可又不敢催正在气头上的刘掌柜,就只有唠叨纪元了:“你也不想想,凭你一个人,无权无势,又人生地不熟的,也敢教训人。昨日菜场那宰鸡鸭的陈老板,五十好几的人了,被清乡团的事务瘦猴连扇了好几个耳光都不敢做声……″
夜风起了,过道里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木窗木门晃动的吱呀声。夜蚊子也多了起来,嗡嗡声不断,围着人的头、臂、腿乱转,有时也停下来,狠狠地叮两口,让人心烦,甚至奇痒无比。
刘掌柜吃完了晚饭,又吸了两泡水烟,看见纪元呆嫣嫣的样子,就把水烟筒往纪元身边推了推,想让纪元也抽一泡烟。纪元心情确实不好,也不敢抽刘掌柜的烟,就拒绝了。刘掌柜叹了口气:“好了,事也己经出了,话也讲明了,你就别老想了。不过我要告诉你,那瘦子税务姓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不敢找店里的麻烦,对你的仇应该是记下了,将来,你可得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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