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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山若夫
1.
人,仿佛只有走了很远的路,回首逝去的时光,才会将那些寻常小事,看得更加真切。
一如我开始认识和那片故土有关的所有,恰恰是从离开她之后开始的。
昨日,偶然得知家乡的“角角调”竟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看着一篇篇报道,不禁喜上心头,那可是童年的时光里最为期待之声啊。
“角角调”,意即用牛角和羊角发出的声响,吹起来,音调时而高亢、时而悠扬,那难忘的声响曾无数次回荡在生我养我的大山里,回荡在我一次次香甜的睡梦中。
吹奏“角角调”的多为进山阉猪或补锅的匠人,在那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这特殊而响亮的调子似乎成了联络的暗号。每每在坡上劳作的父母和乡民听到这调音,便会急急赶回,要么将刚买回的小猪进行阉割,要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破锅补补。
而对于孩童,最为期待的,还是他们带来的山外稀罕物,以及那些动人的故事。
我真真开始期待“角角调”的响起,是在父母远赴沿海打工之后。那时,村里还没有装固定电话,和外界的往来只靠书信,而邮递员却因山高路远,常常是信堆得多了,才慢慢赶来。
在那好奇心极重的年纪,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向往,特别是听到出过远门的人对山外世界那些精彩的描述后,我对每一个来自外乡的人,都怀着满满地好奇,想要去他那里听到关于父母的消息。
而来的外乡人中,最多的是这些吹着“角角调”的手艺人。他们带着一拨拨的故事来,又带着盆满钵满的钱财走。
2.
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角角调”匠人是一白发老者。
那时的乡野,民风淳朴,走乡串户的手艺人从来不曾为饱腹之食和歇脚之所而担忧。我家在大路旁,加上祖父母天性良善,热情好客,故留宿的手艺人很多。
有一年春日,来了一位白发老者,他吹的“角角调”异于他人,其声悠远,余音绕山,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音色,好似颇通音律的隐者。夜宿我家后,他便将半生的游历与祖父在酒中道来,而我则怯怯地坐于桌旁,专注地听他讲起和“角角调”的所有。他的人生命途时而跌宕起伏,时而拨云见日,时而春暖花开,我听得入迷了,心竟也跟着他的音调开始起伏,直到大河雾起,明月高悬。
我想,也是那晚让我坚定地想要去负笈远游。而更让我感动的,则是他另一小事。
那时家贫,家中只有卧室一间,木床一架,有客来时,床就让给客人了,小孩子便以棕席为垫,随便找一木柜之上,简单一铺,便可为床了。
夜深时,春寒仍在,加上垫子扎身,难以入眠。而寂静的乡野里,无一乐趣,只得痴痴地望着窗外的远山。不多会儿,我便听到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客人起夜,也未加理会。直到他走到身旁,轻轻抱起我时,我才知他的来意。
原来,他是看我睡在柜上,想要抱过去与之同床。老者抱起我瘦小的身子那一刻,竟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我享受在这无尽的温情中,都忘记了言语。也怕祖父母发现,呵责于我打扰客人,所幸就闭眼假寐了。
他放我入床后,掖好我的被角,抚摸着我的额头,间隙还有叹息声传来,我不知他为何叹气,也无暇顾及其他,全然享受在这特殊的待遇里,酣然睡去,美梦袭来。
第二日,他离去时,为答谢祖父,还留了一部分财物和赠语。后来我考上市里的中学离开大山时,祖父才偶然提及当日之言。原来老者说的是:这孩子面相不凡,将来定有出息,一定要努力送他出山。
现在想来,那个吹“角角调”的老者之言多带着封建迷信,但我仍然怀念和感激他为从未出过大山的山民带去希望和鼓励,以及在那个幼小的孩童心里种下的善意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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