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圆之夜,前院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宾客声声声入耳。红灯笼的光仿佛穿透过墙壁直达后院。后院的主院却寂静的可怕。
主院正门偏左有一颗梨花树,此时正是梨花开的时节,月光下满树梨花似朵朵白雪,树下一女子盘腿而坐,那人长发过腰,玉簪束起一半发,一把七五弦琴放在膝头。那人眉峰冷冽,杏花眼微阖,朱唇微微泛白。琴音清冽,似山上泉。
“夫人,夜里凉。您当心身子。”一女童轻声说道。她心中许多不平,夫人入府,虽平日不常与他们这些下人打交道,但她从不苛待下人,没有半点架子,是以全府对这位主子颇为敬重。
夫人入府这些年,与大人当真是如胶似漆,琴瑟和鸣,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府里的小丫头。
大人复姓南宫,名舟远,大人是五年前外出游学时突然带回来的一个女子,名非羽,也就是现在的夫人,当时老夫人一直不同意,说什么,夫人出自江湖,配不上南宫家世代为官云云,奈何大人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非娶非羽不可,在老夫人远中跪了五日,老夫人爱子心切,这才同意她进门。
大人娶正妻那日府上没有半丝新婚气息,老夫人不许挂红灯笼,不许鸣喜炮,新人只拜了天地也就草草入了洞房。
奈何夫妻恩爱,五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只非羽身世颇为奇怪,五年来竟没回过一次娘家。只是南宫舟远护妻心切,府中规矩,凡议论夫人者,一律杖责五十,赶出府去。
只是近一年来,南宫舟远甚少来夫人这,丫鬟们议论,说是夫人五年都无所出,故而被厌弃了。
年初皇上宴请群臣,往年南宫舟远都是是带着夫人同去,今年不知为何他一人前往,三天后便传出被赐婚上官家大小姐上官雪,皇上本意是娶为正妻,奈何他苦苦哀求,故而只抬了做二夫人。
今日便是二夫人进门的日子,全府上下喜气洋洋,老夫人自从得知这个消息,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更是给全府的下人都置了新衣服,说是要以新气象来迎接新夫人过门。
非羽仿佛对外事一无所知,只是静静地扶着琴,她眉宇未动分毫,哪怕今日老夫人吩咐人过来说要这主院也沾沾喜气,将主院里里外外都贴满了大红喜字,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良久,她终于停下了抚琴,望着那轮圆月,她将琴抱回房中。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她终于见到了老夫人口中,温婉可人,端庄大方的上官家大小姐,她夫君的二夫人。奇怪,她竟然觉得跪在地上向她斟茶的那女子有三分像自己,那双眼睛确实有些相似,只是她素来性子淡泊,没有人家那一双眼睛,似含了秋波。
“姐姐,雪儿向您请安了,您喝茶。”语气颇为恭敬,只是她多年行走,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不屑,她不知道的事,她,非羽,更不屑。
“往后不必如此。”她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只是她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
南宫舟远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场景便是他娇滴滴的二夫人跪在堂中,一旁服侍的丫鬟面上愤然。
“雪儿,快起来。”南宫舟远心有怜惜。
“夫君,没事的,我是自己在这反省,好叫我以后好好服侍夫君,侍奉婆婆。”上官雪秀美微蹙,盈盈一弱,叫人格外怜惜。
“雪儿真是懂事。”南宫舟远若有所思,还是出言安慰道。
非羽日日在院中抚琴,仿佛丝毫不察一月前二夫人说是有喜了,厨房丫鬟们送来的饭食越来越粗糙。
“夫人,您瞧这厨房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样粗糙的饭食,您怎么下得了口啊!”女童依依,今年不过十四岁,圆乎乎的小脸气得越发喜庆。
“噗嗤。”非羽轻笑出声,依依那边竟看得愣了去,非羽一直冷冷清清,面上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让她在意,这一笑仿佛周身的冰霜融去,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是月宫的仙子一般。
无人发觉,她常抱的那把琴上恍惚间冉冉升起丝丝缕缕的紫烟。
朱弦动,一曲绝前尘“你过来。”非羽抬手招呼道。
“是,夫人。”依依赶忙低下头去。
“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在?”
“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兄长,砍柴打渔为生。”
“嗯,你兄长待你如何?”
“兄长自幼疼惜我,我是为了兄长娶妻这才入了府,如今兄长与嫂嫂夫妻恩爱,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小丫头面上喜色掩饰不住,“这要多谢夫人这些年的照顾,我才能不时接济家里,如今家中开了个茶铺。”
“如此,便好。”非羽挥挥手,依依一头雾水,仍然乖巧的退下了。
晌午时分,非羽有小憩的习惯,说是小憩其实是在打坐,她从那里出来之后,身体一向弱,午间需要精心调养一个时辰,绝不可被外人打扰。
“姐姐,姐姐······”上官雪提着裙摆,在阶下叫道。
“二夫人,夫人正在午休,您不能进去。”
“放肆,一个婢女也敢拦着夫人,还不下去”。那上官雪身边的侍女双手出奇的有劲,推拉之间依依就离开门足足有五步之遥。
“噗!”
“啊!”
“啊!”
“快来人呀,二夫人!不好啦。二夫人流血啦!”
“夫人,夫人,快叫大夫啊!”
听说,二夫人进入门内便看见一红衣女子,双目血红如鬼魅,惊惧过度又失足摔倒,腹中胎儿已经没有了······
听说,二夫人抱着大人哭的声嘶力竭,悔恨万分不该进夫人的房里······
听说,老夫人震怒,责令大人休妻,说夫人五年无所出,是不详之身······
依依看着妆镜前的夫人,不知为何,她竟发觉夫人好像和平时不大一样,明明就在眼前,却感觉如此遥远。
“大人”。她正出神的功夫,一双官靴立在她面前,正是许久不来的南宫舟远。
“下去吧,门关上,谁都不能进来。”南宫舟远面色凄凉。
“你,终于来了。”非羽着一身绯色衣衫,长发挽起,额间隐约间一道红印,已然坐在琴前。
她十指纤纤,琴音从弦中流出。
“阿羽,你可知我为何娶她?”
她静默不语。
“那日月圆,我在御花园中偶见一女子,怀中抱琴,似我初见你一般。对我轻声呵斥,何人!,那一刻,我仿佛见到了初见的你。”
朱弦动,一曲绝前尘南宫舟远看着眼前娇弱的女子,这是他拼了命娶回家的妻,他发誓要一生一世守护的人,为何,为何到如今这个地步?
“且娶她并非我所意愿,母亲年老,她苦苦哀求太后,皇上早已让我另娶,我以性命相要挟。”
“阿羽,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我唯一的妻啊。”
良久,她终于开口。
“我本是个杀手,这一身,一生本该生生世世服役于楼主,是你找到楼主,过过七七四十九关,只为换我一身自由,那四十九关,关关如地狱,我知。”
“你为迎我进门。差点闹得落得不忠君不孝母的名声,我知。”
“我出凤羽楼前废一身功力,你为我调养气息,遍寻天下为我寻找药材,我知。”
“南宫,你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一刻未曾忘记。我再未你抚琴一曲吧。”
琴音柔软,如春风拂面。
“阿羽,你还是如从前一般,什么事都动摇不了你。”
琴声忽然变得凄厉,继而哀伤。
“一弦断,谢君年少柔情许。”话音未决,食指一勾,一弦断。
“二弦断,感君还我自由身。”又是一根弦断。
“三弦断,念君昔日长情好。”
“四弦断你我年少无知海誓山盟。”琴弦只余一根,琴音却原发急促,
“五弦断,”,琴音不断,“你我今后死生不复相见。”话音刚落,她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倒在琴上。
南宫舟远神色悲戚,仿佛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慢慢抽离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终于晕倒在地。
琴身上紫色烟雾,一紫发男子渐渐从烟雾中,慢慢清晰可见,那男子伸出手,抚摸着琴上女子的长发。
“阿羽,别怕,我带你回家。”
朱弦动,一曲绝前尘月色下,依依仿佛看见一个仙子抱着琴,向月而去,那女子身着绯衣,额间一道红色印记,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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