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里,婚后的刘三亮像换了个人一样,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村里的一帮年轻人还想像过去那样和他往一起搅合,都被慢慢的疏远了。那帮小子就骂刘三亮没出息,娶了老婆忘了朋友,造谣说他怕老婆,还有说那黑玉英床上功夫了得,把男人迷缠的都变了性子,每天天不黑就睡觉,哪也不让去。在黑香娥看来,小俩口结婚后感情挺好,特别是儿子身上的那些个懒毛病,好多都克服了。她心里高兴,时不时到这边走走,有时住上两天才回去。
一年多时间过去了,黑玉英还是肚子平平,黑香娥就疑问起来,私下问侄女究竟是咋回事情。这下问到了疼处,黑玉英不好意思又委屈地说:“三亮他、他有毛病。”黑香娥愣了一下,先是疑问,后是着急,说:“这不可能吧?你们俩个愣娃娃,咋不早给我说呢。看我这当娘的,真是白活了。”黑玉英说:“三亮他不让说。”黑香娥急躁地说:“我这个愣儿哟,这么大的事你们硬给我纸里包火包了一年多。”
黑香娥把儿子媳妇叫到了一起,也不避讳什么,直言直语问了情况。刘三亮说自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没结婚前还觉得好着呢,结了婚反倒不行了。黑玉英委屈地说难道还是自己的责任不成!两个人互相生气,黑香娥平息着争执,疑问地自语说:“咋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她猛地想起了一桩往事,顺口说道:“三亮小时候,一次把个顶针子套在鸡鸡上,谁想越往下取越紧,后来还是当地的一个老中医出主意,用一盆冷水弄绵了才取下来。难道留下了后遗症?这不可能,都过了多少年的事了。”黑香娥就问儿子,刘三亮生气趔着走了。黑玉英红眼问:“姑妈,那我们现在该咋办呢?”黑香娥安慰说:“傻娃娃,你不要着急,我会给你们想办法的。”
刘三亮开始吃药,苦甜的中药味在村子里飘散开来,药渣在粮仓的顶上晒的到处都是。这种熬过喝过而又不倒掉的药渣,据说经太阳再一晒,吸进了阳光和露水,再熬煮药效会更好。其实,这只是人们伪饰贫穷,想把药物更充分地利用而想出的冠冕堂皇的说法。
刘家的药味和药渣引发了村人丰富的想像力,特别是赵黑迟结婚,老婆已经腆着大肚子要生孩子了。这种对比,加上黑玉英模样俊俏招人的非议,这就有了刘三亮的女人是石女子,中看不中用。后来知道是刘三亮在吃药,又吵吵说刘三亮的那个东西不行。
这一说让刘三亮原本虾弓的腰,在人前说话不自觉就矮了三分,也为人们与他插科打浑留下了话把子。有些年轻气力壮的人就在黑玉英面前不自觉出阳刚的扭捏,还有的想入非非动手动脚,涎着脸皮,结果都让这个河北女人巧妙地骂了个猪狗不如。这些人想回骂又逮不住不是,话又拿不到众人面前,只能自认下作,从心里倒生出一股子对这个女人的佩服来。
春节前,赵黑老婆在家里生了个大胖小子。一时间赵家老老少少那个高兴,炮仗从娃娃呱呱一落地的半夜,每十分钟放一响,一直响到日出东方。一碗村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也就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赵家得儿的大事。它不仅宣告了赵老四一门第三代传人的隆重出世,也是其外孙一大堆,家孙无一个的窘况的彻底结束,而且了却了赵家人对传宗接代的沉重念想,同时也让望眼欲穿的赵婆婆,终于实现了念叨多年抱孙子的梦想。
一时间,赵家终日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大人欢笑,娃娃喊叫,狗摇尾鸡打鸣,一派提前过年比过年还红火的情景。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吃了孩子满月酒后才算淡静下来。
黑香娥和高六,还有刘三亮和黑玉英,赵家得儿的那晚上,各自在家里谁都没睡好。
赵家放响第一阵炮仗时,黑香娥对高六说:“咱们的儿子开始学说话了,我给他比划手指看玩具,他还跟我哦哦啊啊地要呢。等娃再长大点,咱们加强教育,慢慢他会聪明起来的。将来咱们好好攒点钱,给他说上一房好媳妇,给你们老高家传宗接代是不成问题的。”高六郁郁不乐说:“都四岁了,还连个爹都没学会叫,满嘴的'哦哦啊啊,'跟个哑巴有甚两样。”黑香娥生气了,骂高六是个丧门星,说:“别人的老婆自己的娃,自古谁说谁都夸。就你对自己的娃没信心,一天到晚头皱得跟个杏一样,娃娃就是个健康的,也被你妨害成个残废人了。”高六不吱声了,黑香娥也不再理他。
随后的炮仗响得两个人都烦了起来,高六起夜出了趟屋外面,回来后打起精神要来那个。黑香娥讽刺说:“你还是养着吧,身体都成了那么个了,还不安生。”高六说:“这两年我也不知咋了,这身体说垮就垮下来了。”黑香娥不应声,高六扳了女人的肩膀说:“这都三年多了,你咋就再怀不上呢,是不是也要吃点药。”黑香娥不客气地说:“要吃你吃去,都这把年纪了,还当自己十七八岁。”高六说:“你答应我的。”黑香娥说:“就你那点浓水水,光我努力有屁用。”高六嘴巴在黑暗中吧咂有声,没了话说。
与此同时,黑玉英和刘三亮在自己家里背对着背,睡在一个被窝里头。刘三亮忍不住骂道:“妈那个B的,你生你的儿关村里人屁事,半夜三更放炮,不让别人好好睡觉,太缺德了。”黑玉英说:“俗话说咒人一千自损八百,人家生儿那是人家的福气,你生什么闲气。”刘三亮说:“一碗村一年四季都有生儿生女的,谁家有他们家这么张扬啊。”黑玉英说:“别人谁家能跟赵老四家比呢,再说一家跟一家的情况不一样。”刘三亮有点窝火,说:“就你会替别人着想,我听起来,这放炮纯粹是欺负人呢。”黑玉英说:“你看看,你就是爱动气,真是有气没处生,还不如生生自己的气。”刘三亮更生气了,黑玉英伸手摸了男人那根尘根说:“都是你不争气,还生别人的气,药都吃了两三个月,也该起点作用了。”
刘三亮自知理短,憋气不再言语,却突然觉得有一股气不是顺了屁股眼,而是直击下部,腿裆里呼的一下如串过一只老鼠。天老爷呀,那根窝囊的东西终于有了骨气,夫妻二人一时激动得不知所以,喘息有声。
赵家生儿的喜事,我母亲也提了鸡蛋去贺过,回来后对父亲说:“妈妈常说,人就活得个精气神,那赵婆婆你是不知道,都变了一个人,脸上有了光气,灰白的头发梳成一个髻,手拄着拐杖现在满地走呢。”父亲说:“那老婆子过去盼着娶媳妇,娶回媳妇又盼着抱孙子,现在两个愿望都实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然会高兴了。”母亲说:“我问过赵娟子,说你妈现在还喝酒吗?她说自从她哥娶回她嫂子后,她妈喝倒还喝点,但不像过去那么依赖酒了。还说这次抱了孙子,她妈再连一点也没喝,一天到晚就护在娃娃身边,赶苍蝇,挡响动,来家的人只能看不能动。赵黑想抱一抱都得先洗了手,换了劳动衣裳才行。活脱脱就像个守护神一样。”父亲说:“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亲,可惜亲出来的没有几个孝敬儿女。”母亲由赵婆婆想到了奶奶,说:“妈都回去四年多了,赵家现在一派喜气,赵婆婆也正常多了,妈要是回来,两个人保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父亲说:“我昨天还去了果园,大大也提说妈妈呢。看来我得给三姐写一封信,把这边的情况说一下,妈妈要是想回来,这正是时候。”
半个月后,三姑来了一封信,说奶奶身体不太好,基本上是瘫在炕上,每天饭也不多吃,就爱喝点酒,只有喝了酒神智才清醒一些,不喝酒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信上说奶奶还提说过回一碗村的事,只是身体不作主,怕是有生之年过不去了。父亲着了急,时又正值开学期间,计划来计划去,奶奶去世的消息随了一份电报传过来了。
住在大队果园里的爷爷,知道这个消息后,头发一下子白得连成了片。父亲随了大爹赶回老家,下葬了奶奶,痛哭流涕而归。
奶奶去世的消息被赵婆婆风闻到后,老人先是干涸着一双眼睛,傻傻地盘腿坐在炕上,半天不动也不说话,别人问她也不理。后来拄着拐杖来到我们家,看到了墙上奶奶的遗像,没哭也没说,上了几根香又烧了两叠纸,习惯地盘了腿坐在前边,嘴里念念有词了一个多小时。
赵黑过来了,父母领我们跪在赵婆婆的面前,表示对奶奶这份晚年情谊深情缅怀的接受和感谢。母亲劝了几次,希望老人从冷地面上起来,坐到炕上说话。
赵婆婆眼里涌出了泪水,哽咽说:“我那干姐姐真没回来就走了,让我对她的念想就这么空了。”父亲宽慰说奶奶走时很安祥,很平静。赵婆婆说:“我那干姐姐是一朵云彩哟,给了我许多活人的意思。你们不知道哟,是她帮我补好了早就开窟窿的魂儿,可她却走在我的前面,把我丢下不管了。我的老姐姐哟,你走了,哪我将来可咋死哟!”这种如唱词一样的说道,赵黑听着不入耳,批评老人胡言乱语。我母亲似乎明白了一些老人的心念,说:“赵姨娘,我妈临终的时候还提说到你,让我们要像对她一样对待你,还让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活着,享福抱孙儿呢。”赵婆婆眼睛一睁,一连声问这真是我那干姐姐说的?母亲撒了谎,但点头承认的很肯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