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懂事那会儿,大概五六岁吧,我妈带我去大娘家串门。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扯到没得扯了,话题跑到我身上。
“你大闺女大眼睛双眼皮的,长得怪俊!二丫单眼皮,稀丑。”大娘自顾自地跟我妈拉着呱。我妈随口附和着:“咱知道这是咋弄的呢。”
仿佛我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阿猫阿狗。我的心立马摔了个稀碎,眼泪不听使唤地往外涌,便赶紧假装尿尿跑到院子的茅厕里,一把一把地抹去流个没停的泪水。“阿猫阿狗还说不得,一说就哭,那不又成了一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他们再看见了。
后来,有了弟弟。
逢年过节,爹妈带我们去探望姥姥。邻居的姨啊舅啊碰着了就跟我妈聊几句。“哎咦,你这儿子双眼皮,白胖胖地,真喜人。”我站在人群外围,比空气还透明。
再大一点,我去上幼儿园。那时候,幼儿园就在村西头。我都是自己上下学。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个满脸暗红痤疮的年轻男人喝住了我,叫我跟他去一个废弃多年的屋框子。我啥也没想就进去了。他拉开我的裤子,探头往里看了看。“哎呀,你这肚子上这么脏嘛!”说完他就一脸嫌弃地放开我的裤子,拍了拍自己的手,走了。
我既害怕又难过地跑回家,对谁也没提这件事。
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小学转到了镇上。我要穿过一条一公里左右的农田小路才能到学校。秋冬的时候,常有大雾。
有几天,几个同伴神叨叨地说:“我们上学的路上,有个胖男人。看见他们就脱裤子,甩他的那黄子。”我在边上听着失落:“我长得太丑了,不会有人有兴趣看到我那样做的。”
后来,我考上了高中,要住校。家里的经济,负担几百元的学费都得左拼右借,就更没有钱给我买饭了。一周回家一次,我妈给我背上一包袱的煎饼带到学校,再稍稍奢侈地配上一瓶老干妈。煎饼卷点老干妈,那时候对我来说是极品美食,加上我又怕煎饼长毛,每天加油吃。
就这样,在我十几岁的青春期,我带着一百三十多斤的肉平淡落寞地读完了高中。“我是长得丑,但是我是村里读到高中的四五个孩子之一啊。这也还是了不起的。”我特别会自我安慰。
直到二三十岁,我谈了一场卑微到尘埃里的恋爱,吵着闹着逼着人家跟我扯了结婚证,过上鸡飞狗跳的生活,生了两个漂亮的儿子之后,看了几本育儿书之后,我才发觉我有很多毛病,其中一项是自卑。
“孩子不是阿猫阿狗,孩子是有感情和自尊的,我绝对不对我的孩子随意说贬低的话。”当妈后,我一直在心里跟我自己这样说。我的婚姻一地鸡毛,但我从来不对我的孩子说贬低的话。
童年期的弱小与无知很容易地让心灵长出自卑的杂草,而成人不经头脑的言语便是这杂草的养分。我们作为成人,应该帮助孩子拔除杂草,而非让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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