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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考得怎么样啊,小晔!”夏晔刚走出考场教室,等在门口的田鸡已经冲上来拍着他的肩膀大喊大叫。
“喂喂!你们两个考完就回家去,别在走廊上大声嚷嚷,人家还没交卷呢!”考场里的考官老师冲他们说道。
“还行吧,你呢?”夏晔的脸仍然很红,他感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有些失神落魄。刚才教室里面的冷空调,让夏晔半边身体冷,半边身体热,总之很不舒服。
“满分满分,那么简单的题目,我不到一个小时就答完检查了两遍,早交卷了。”
“是吧。”
“快走啊,快取自行车去!等下人就多啦!”
田鸡说完,拉着夏晔的手就往学校边上的自行车棚冲去。
四眼田鸡身材瘦小,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但平时一上体育课总是病怏怏的。每次要跑一千米测验,都恨不得钻到例假的女生堆里躲着。但今天矫健地站起身蹬踏着自行车踏板,骑得飞快。
他在夏晔的前面使劲往自己家冲,一边回过头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今晚我妈加班,可能要明天早上才回来,我们可以在我房间玩个通宵!结束啦!惨无人道的初三结束啦!拥抱青春吧,骚年!”
“喂,你骑车注意看前面啊,白痴!”夏晔冲他喊道。
快到田鸡家小区时,他们经过一幢三十层左右,很高很摩登的办公楼。办公楼的玻璃幕墙像一面镜子,映着天空中的蓝天白云。
夏晔很喜欢看这座办公楼上映着的天空,无论是上午、傍晚还是夜晚,又或者是晴天或阴天,这座办公楼就像他初中三年最快乐记忆的见证人。虽然次数并不多,但每次找到机会来田鸡家玩游戏、看漫画或单纯与他聊个天,都让他心情很舒畅。每次路过这栋办公楼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他的心情都会好起来。
“算了,考都考完了,别再想啦。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最主要的,今天得好好玩玩。”夏晔呼出一口郁气,对自己说。
田鸡家在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楼小区。公寓楼是一梯一户的,他家在公寓楼16层的顶层。顶层是复式结构,除了近三百平米宽敞的五房三厅三卫,还拥有一个四十多平米的大凉台。他家属于这个S市的有钱阶层。
四眼田鸡名叫顾煜珂,父亲是一所知名大学的建筑系主任,教学之外还有自己的建筑事务所,接的都是大项目。母亲则是个十足的女强人,是一家跨国能源集团的董事会行政总裁。
事实上他的父母从两年前起,就正式处于长期分居状态。田鸡的父亲和他只有二十岁的大学生女友住在别的城区,而田鸡则跟着天天十分忙碌的母亲。田鸡不但异常聪明,在无人管束的家中居然也很自觉,学习成绩在年级里一直名列前茅。
在夏晔看来,田鸡就像生活在天堂里面,一个在物质上丰衣足食,又拥有大把零花钱和自由的公子哥。
而他自己的家,他都不太愿意想起那个沉闷的家。事实上,他从不对同学提起他的家事,也从没有带同学回自己家玩过。
夏晔住在一个十分破旧狭小的两室户里。他和父亲挤在小的那间房里,除了两个单人床和夏晔的写字台,根本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大的一间里躺着他得了五年多阿茨海默症的爷爷。奶奶在他记事之前就走了。
这栋六层的老公寓建造在四十多年前,还是他爷爷单位里分来的房子。当初能分到这种公房是很光鲜的事情,因为那时S市许多人还住在自己搭建的棚户区里。
但现在看来,这种老房子一梯有六户人家,十分的嘈杂。楼道里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形形色色人们不舍得扔掉的垃圾。隔音、保暖、采光和空气流通都不及格。邻居家里煎条带鱼、炸个臭豆腐,大半幢楼的人都能闻见。
而且还不带电梯。
夏晔的家在五楼,自从爷爷六十多岁腿脚不便后,平时就无法出门到公园里会朋友了。爷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长久没有任何社交活动、脑力活动,也许直接导致了他的神经功能障碍疾病。
夏晔近五十岁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是一家运营不善的公交公司的老司机,也是个非常传统守旧的父亲。对唯一的儿子,他异常严厉,处处毫无妥协地管教。在家里,夏晔被他盯得死死的,除了吃饭、洗澡、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写字台上度过。渐渐他与夏晔的对话越来越少了,而且只局限于功课和填写志愿上。对自己的父亲,他则是个近乎愚孝的孝子。白天上班时间,他用几乎一半的工资请了个钟点阿姨照顾父亲。只要他不上班,都始终在家中尽心服侍着老父亲,绝不肯把老人送到专门的养老院去。
这直接导致了夏晔的母亲在三年前与他离了婚,跟着一个近六十岁的富商老男人走了。夏晔的母亲当时才刚过三十四岁而已,也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但她是小区邻里间闻名的十足大美人儿。
作为一个仍然年轻美丽、对生活还有盼头的女性,她想得很明白:必须在四十岁之前,把自己从这个耿直的男人身边解脱出来。
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坏,也许恰恰是因为他的好。
在那些嚼舌根的阿姨妈妈之间,对夏晔妈的话题,一下子从“鲜花插在牛粪上”,转变为“现代版潘金莲”。她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和一个老痴的公公丢给了前夫,几乎害死了这个武大郎。
在多管闲事邻居的咒骂声中,母亲默默地离开了这个家。
当时十二岁的夏晔进初中才两个月,妈妈就这么走了,不管他了,他从伤心无助到痛恨她的抉择。有一段时间,夏晔甚至屏蔽了她,不见她也不接她的电话。
但现在十五岁的他,虽然仍然记着她离开的那天,自己的世界是如何崩塌,却也不那么恨了。他慢慢地有些明白,她为何要走。
妈妈生他的时候才二十二岁,毕竟她从一个年轻妈妈一直在这个无比沉闷的家中苦熬到了儿子十二岁才走,熬得够久了。
妈妈离开这个家后,从夏晔初二开始,会定期和他在外面约会,吃饭、逛街,还给他些零花钱。妈妈的经济状况比以前宽裕多了,夏晔和她的关系比在一起生活时反而更融洽些,他们甚至能一起去看话剧表演。也许,他更喜欢现在的妈妈,但无所谓了。毕竟,她已经不在这家里了,她抛弃一个已经不爱的前夫,也许又选择了另一个并非多爱的男人,为了走出禁锢她的笼子,付出了离开儿子夏晔的代价。
真正可以给夏晔平时黯淡沉闷的生活时不时带来一些阳光的人,就是四眼田鸡了。
“小晔,中午吃泡面可以吗?晚饭我请你吃寿司,我让我妈的私人助理预订学校对面那家高级料理店的外送。”田鸡打开三把锁的厚重金属家门,回头对夏晔说。
“好,其实晚上吃泡面也行,反正我喜欢吃你家的泡面。“
夏晔确实喜欢吃泡面,而且田鸡家的泡面都是日本进口的。田鸡每次还要往里面扔玫瑰露腊肠、鸡蛋和莴苣叶。夏晔在自己家里晚上肚子饿的时候,只能吃开水泡剩饭和剩菜,没有剩菜的时候只能过榨菜。有时候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十分惦记着田鸡家的豪华泡面。
田鸡家的豪华公寓保暖隔音都很好,有着中央空调和机械送新风系统,冬天和夏天即使不开窗通风,室内空气也一样清新,真比夏晔充满各种气味的家里舒适百倍。
他们两个在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坐在料理岛的高脚凳上吃完了豪华版的泡面,把碗筷往洗碗机里一扔,直奔田鸡的房间。
田鸡的房间很大,夏晔觉得好像比他的整个家还大。田鸡的妈妈并不忌讳田鸡拥有自己的电视机、游戏机、影院和音响系统。事实上,田鸡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健身区域,专门的橡胶地板上放着一台滑雪机和组合式的健身器械。除此之外,田鸡是个赛车迷,房间里还有一台赛车游戏的驾驶系统,这个仿真的驾驶室可以与他的游戏机兼容。
夏晔去年十四岁生日碰巧是在周末,在田鸡家玩了通宵,他们两个开汽车拉力赛,使用这套驾驶系统持续开了四十小时,轮流吃饭、上厕所和休息。这可以说是夏晔初中时代最开心的两天。
田鸡迅速地设置好了影院系统,拉起了几乎不透光的窗帘,回头对夏晔说:“稍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杀戮都市》电影马上开始。“
说完他走出自己房间。
夏晔忽然心念一闪,他拿起了田鸡书桌上的汉英双语字典,迅速地翻到“卡车”。
“Truck, F*ck!“他在心里懊恼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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