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捡花老人

武侠‖捡花老人

1

落花何时有，我来等。

落花何时绝，我来等。

西郊无名之花，以你为名。

花开花败，你观我捡。

东亭，是你。现在是这一树花。红颜易老，蓝花依旧。

生命终究有限，东亭，你先于我离去了。我也已年老，白发苍苍。今足下无人，最是寂寞。放眼整个江湖，无事可做，除了念你，除了捡花。

清晨，黄昏。一天两次，我去捡花。我有一所大房子，堆满花朵。路人说:“何苦呢？还有晚年风光。”路人说:“何必呢？自有大好江湖。”

什么是晚年风光？什么是大好江湖？对于我来说，就是你。你不在，一切枉然。捡花，想你，是我最后的一件幸福！

2

清晨。早起，洗漱，劈材，做饭，吃饭，出门，捡花。这个习惯，我已重复三年。

西郊无名之花，现在为东亭树。它不同于江湖任何一种花，它的花期很神秘，既没有时间规律，也无法根据气候判定。它每一次开花都很少，除了跟你遇见的那一次，是个例外。那一次，满树绽放！

你曾经笑着说:“这颗树，是姻缘之树，花，是姻缘之花。”我点头赞同。我提议说:“就以你的名字，给它命名吧。”你同意了。那之后，我们经常在树下看花。

“早啊，花老，又去捡花呀？”一个正在开店的面馆老板对我招呼道。

“是啊！”我提着花篮点头回应道。我每天都会从这经过。

面店老板接着道:“捡花，简直就成了你的工作，就像我开店卖面一样，勤快！西郊离这里有五里路，你每天都要走二十里路，不觉得累嘛？”

我微笑着，因而加深了脸上的皱纹:“习惯了，况且人老了，就该多活动活动。”

面店老板点头道:“是该多活动活动。不过，我看你老每次捡的花都极少，其实也用不着每天去两次吧，想来两天一次就足够了。”

我摇头道:“其实捡花，就像你卖面一样，试问，谁喜欢吃隔夜的面条呢？”

“额。”面店老板抱歉道:“说的对！哈哈，是我欠考虑了。”

我点头，告别了面店老板，只身步行，前往西郊。

生前，妻子太喜欢这花了，如今她离世，我为她捡花，供在她的牌位前。所以，这花必须是最新鲜的，是刚从树上掉下来的。

有人问过我:“既然要新鲜的，那么亲自到树上摘，岂不是更新鲜？”我摇头告诉他:“花开花落，乃是自然，但摘花，却是破坏自然。观枝头花，是欣赏，乃自然之举。可把花摘下，看掌中花，是亵渎，乃欲望之行。这种事情，我与夫人都是不愿为之的。”

然而，落花总是会很快枯萎干瘪，我虽然堆了一屋子的东亭花，其中依然新鲜的，也仅是小小一部分。而那绝大部分，我会在它们完全干透时，带去妻子的墓地前焚烧。

3

西郊，人烟稀少，这里多的，是花——普通的如桃花，有一百三十四种；珍稀的如鬼兰，有七七四十九种；还有无名之花，一共九种。

东亭花，原本便是无名之花。当初我与妻子相遇时，诸花不开，可它却满树绽放。此花为蓝色，有两片花瓣，形状神似菩提叶。此树，是这些树中，最高大的，就像树王。而花，就像花魁，是顶尖的存在！我和妻子都很喜欢这花。

今天，东亭花下却多了三个不速之客。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两位年轻貌美的红颜知己。都有佩剑，剑很不一般。显然是江湖中，极有名头的人物！那名男子面露喜色道:“您终于来了。”

“你们是谁？”我望着他们，这二十年来，我隐居在小镇，从未过问江湖之事。

忽然，他们“锵”的一声，都亮出剑来。三把剑，一把剑刻一个字，一共三个字:日、月、星。随后又“刷”的一声入鞘。

看到这三个字，我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我虽然不曾过问江湖事，但是却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少。我淡然道:“不知大名鼎鼎的苍穹三剑，找我这个乡下老头子有何事？”

苍穹三剑，出道不过一年，便如日中天，成为武林盟主手下的三把手。他们为人谦逊，处事霸气，一身正义，斩杀恶人无数。他们分别是——日之剑辰光、月之剑明柔、星之剑袁汐。

“前辈真会说笑，您老人家可不是什么乡下老头子。”

“这么说，你们认识我？”

“是的。您虽然退隐了二十年，但您的名头，还是深深的扎入人心。想当年，二剑公子的大名，乃江湖第一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知你们找我，所谓何事？”

“是这样的，最近江湖有了极大的危机，邪宗卷土而来，整个江湖即将面临血腥之灾！所以，盟主叫我们前来寻您。”

“这种事情有你们盟主出面就好了，还找我做甚？”

“我们也知道不该打扰您，可这次盟主已然受伤，恐怕已不是邪宗魔头的对手了。”

“盟主受伤了？”

“是的。当时他们声东击西，暗布诡计，使盟主只身陷入邪宗五大高手的包围，纵使盟主武功超然，可也经不住他们的围攻！”

“纵观江湖，人才济济，为何只找上我呢？”

“因为盟主告诉我们，现今江湖，只有您的二剑剑法，是他们的克星！”

“唉。”我叹息一声道:“我已年老，况且我已在妻子面前立过誓，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余生只做个普通人。”

“可……夫人已经故去，您就不能为了江湖安危，破例一次吗？”

我摇头道:“江湖一向如此，纷争不断，动荡不安。今天你消灭了一个邪宗，明天还会有另一个邪宗。我岂能杀得完呢？”

“难道说，我们就任凭江湖流血，而无所作为吗？”

我再次摇头:“不。这次危机需要有人去解救，但绝不是我，我已经退出江湖。它应该由武林连盟，正道派系，青年英雄来解决。”

“可是，正因为我们无法解决，才出此下策啊！”

我望向天际，悠悠然道:“事情，从来不会无法解决。一个方法不行，便会有另一个方法。你们还是请回吧，我还得捡花呢？”

“捡花？”日之剑气急道:“真的可叹呐，看来英雄年老后，便不是英雄了！”

我笑笑，没有反驳他，自顾自的捡起花来。

“光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月之剑道。日之剑没有回话，只听星之剑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吧，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二剑公子！或许他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汐妹，别胡说！二剑公子虽然年老，但我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剑意并不比当年弱多少。”日之剑沉声道。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敢去？你怎知这不是他的借口？”星之剑道。

日之剑解释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随后又道:“既然盟主把此事交给我们，我们自然得好好完成，不能功亏一篑。”

月之剑皱眉道:“但他拒绝的如此果断，恐怕很难改变想法吧？”

日之剑镇定道:“无妨，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只要我们心诚，他一定会答应的。不过，此事不可耽搁太久，我们好好想办法吧。”

“嗯。”月之剑、星之剑两人点头应道。

4

我捡完花回家，那苍穹三剑一直跟着我。显然他们并没有放弃。

日之剑笑道:“我们不请自来，有失礼数，所以现在专程去您家做客拜访，二剑前辈不会不欢迎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路人看见了我们，因而纷纷猜疑:“那不是苍穹三剑吗？他们跟在花老后面做什么？难道这花老有什么特殊身份？可这二十年来，并未发现他会武功啊？”

我回到了家中，我把花供在妻子牌位前，苍穹三剑示意的拜了拜。随后，我去花房把干枯透彻的花装进篮子，准备去妻子墓前焚烧。

我对苍穹三剑说:“你们不用跟来！”然而他们并没有听，也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一定要跟？”他们三个尽皆点头。

我有些恼了:“你们想让我夺了你们的剑，再赶你们走吗？”

日之剑眼神忽变大声道:“前辈真要这么做，我们自然反抗不得！但是，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们走之前，一定会把您喜爱的东亭树砍倒！”

闻言我怒了，自我体内散发出惊人的剑意道:“你敢威胁我？不怕我废了你？”

日之剑勉强抗住我的剑意，眼神坚定道:“不怕！为了江湖安危，就算死又算什么？”

对他的心性，我倒颇为赞许。我收回了剑意想了想道:“这件事，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解决。”

日之剑面露喜色道:“什么办法？”

我卖了个关子道:“这件事情，有一个前提条件？”

日之剑道:“什么条件？”

我道:“我知道你们三人一向形影不离，心意相同，但是现在，你得在他们之间选一个！”

“为什么要选？”

“因为二剑剑法，不能三个人一起修炼。”

“什么！您要教我们二剑剑法？”

“是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可是前辈，二剑剑法您不是一个人修炼的吗？”

“我可以一个练成，但你们不行！好啦，你们自己商量吧！商量好了再找我要剑法。”说完，我提着花篮走了。

“光师兄，这事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学二剑剑法吗？”月之剑道。

日之剑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是……”该选谁呢，他没有说出来。一时间，屋内沉寂了下来。

5

他们终于选出了人选——那便是日之剑和月之剑。原本挑选月之剑与星之剑更为妥当的，可因为我说过，必须一阴一阳，一刚一柔。

“这就是剑诀与剑法！”我拿出一本册子给他们，“好啦，你们走吧！”

“额，您不亲自传授吗？”

“没那个必要，你们自己练就好了。我可不想看见你们亲亲我我的样子！”

“额，这……”

我接着道:“以你们的天分与默契，我想你们在一个月内，应该可以领悟三层，到时你们虽然不能打到他们，但至少可以做到不败。只要不败，这场争斗便有了转机！”

“谢过前辈。”日之剑道。月之剑则红着脸。

6

苍穹三剑离开了，而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捡花，想你。

对于江湖这场风波，最终结果如何，我并不是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