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往事

浑河往事

当我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脑海中总会有两个画面交替上演，一个是闪着金光的浑河水面，再一个就是小倩沾满泪水的脸。

我家住在河中甸，浑河南岸的一处小村庄。我刚出生的时候家境还算不错，父母是做药品生意，我爸负责上游渠道，我妈负责下游客户，二人默契十足，意气风发，商业辐射整个东北三省。由于钱赚的过于轻松简单，赚来的钱基本上都会用来挥霍，那时我爸经常会给我批发一整箱的红星奶粉，九几年的时候，我每天都能吃到好几袋旺旺奶豆。药品行业至始至终都是暴力行业，只不过那时更甚，父母卖的那些止痛片感冒药什么的都是淀粉掺杂极少量药剂做的，基本没什么疗效。后来监管力度逐渐加大，姥爷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他们有朝一日蹲监狱，所以就硬生生的切断了二人的财路。

从那之后，爸妈也尝试做了许多种生意，不过结果都不尽人意。后来两人陆续上了班，我能感受到生活逐渐变得糟糕起来。餐桌上鲜有荤腥，我的零花钱也逐步减少，我总会听到他们为了一件小事争执不休，有几回还看见了父亲拿着菜刀向母亲挥舞。他们的感情每况日下，我知道，那是因为生意上的失败造成的。

我上学比较早，这也同我摇摇欲坠的家庭有关，那个年代村里可没有幼儿园，父母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照顾我，所以我五岁就被迫上了一年级。记得上小学时，即便放了学，我也会像孤魂野鬼似的在村里瞎转，去稻田地里抓鱼捕虾，用竹竿套上蜘蛛网捉蜻蜓，偷二大爷家种的西红柿和李子樱桃，娱乐项目层出不穷，我尽量缩短留在家里的时间，回到家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睡觉。

我不想说一些老套的话，比如“小倩的出现才让我生活充满了色彩”之类的。可我的青春里若没有小倩的出现，那必定是漆黑一片的。小倩非妖非鬼，她姓韩，是我第一任女朋友。

那时我们同在镇里上初中，同年级不同班，因为我性格比较活泼，上课时又十分喜爱发言，有的时候还热衷于和老师辩论，所以到了临近中考的时候，老师将我的英语课和数学课什么的全部改成了体育课。老师的用心良苦让我身体得到锻炼，也给我和小倩提供了有所交集的机会。

韩小倩是全校出了名的差等生，发育的早，人高马大的，并且还自带体育属性，在篮球场上那群侏儒一般的男孩堆儿里，她就如同一头强壮的母牛。作为一个女生能把学习学成这般差的确实不多见，不过在性别隔阂十分严重的青春期，能有个女生能在上课期间同你一起坐在操场上厮混，打打篮球，扯扯闲篇儿，也是件蛮酷的事情。

韩小倩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不得而知，也许是那天打球时胳膊肘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胸部的时候，也许是那天我输球后被罚唱歌征服了她。在一个阴沉的傍晚，晚自习去撒尿，当我从厕所里出来时头差一点就撞到了她下巴，还没来得及我反应，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将一封信塞进我的校服兜里，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封紫色的，叠成了心形的，并且夹了一张大头贴的.....歌词。

你还能要求两只蝴蝶肆意横飞的年代浪漫成什么样子呢？

接到她的信后，我用算草笔记的纸回了一封：倩姐你写了《秋天不回来》这首歌词，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

她回信：做我男朋友。

我并没看出两者有丝毫的联系。

我在那时还没有对异性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渴望，只觉得学校里大哥级的人物都有女朋友，经过了三天的谨慎思考后，我觉得谈恋爱不应该是件麻烦事，于是我答应了她。在短暂的学校初中生涯结束后，我们又一起相伴渡过了无聊又漫长的假期。

韩小倩家住在邻村，不算远，快些走的话大概要走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由于我家没有多余交通工具，所以早餐结束后，我便会徒步去找她，然后在她家呆上一整天。中午肚子饿了，我们会煮些方便面，偶尔她也会给我露一手，她最拿手的菜是西红柿炒蛋，不过我们经常会因为放盐还是放糖争执不休，所以吃的最多的还是方便面。

那时的我们日常生活就是窝在家里看一整天的碟片，看累了也会听听歌打打游戏，然后我会在他爸妈下班回来之前逃之夭夭。日子过的就像下课的铃声，就像墙角爬山虎下面的蜗牛，时间对于我们是用来挥霍的，经常被我们握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天气热我们盼望着夏天快点结束，天气冷我们盼望着夏天快点到来，我们总是过分期待着长大，因为未知因素实在另人着迷。

由于碟片资源有限，我们连《伽马战士》这类的无脑儿童片都不放过，甚至有得时候一部剧看了好几遍依旧还会重新播放，乐此不疲。那时最流行的还是韩剧和台湾偶像剧，名字好像都记不大清了，不过有部叫《终极一班》的令我印象深刻，因为韩小倩说那里的女主角没有脖子让我记住了这部剧。

我们每天都要观看其中一个电视剧中接吻亲热的镜头，足有一分多钟，只要画面一到那里，我们就会屏住呼吸，我时常会看到韩小倩脸上泛起的一丝红润，她眼睛紧紧的盯着屏幕，倘若播完，她就会要求我重新回放一遍，过不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就会包裹住我的嘴唇，我的舌头也会在她嘴里打滚儿，她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是牙齿却有洁白又整齐，这让我的舌头在她嘴里没有丝毫的不适。我们会一直接吻，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才分开，有时我也会握住她的胸部，但是手掌停留的时间要根据她的心情决定。

欲望总是无休止的，我当然不会满足于此，那天我鼓足勇气，用力的撕扯着小倩的衣服，不过最后失败了，以我的力气还没达到可以霸王硬上弓的地步。后来我调整了策略，采用循循渐进的方式，不过经常都会率先败下阵来。

那是我距离成功最近的一天。

“我靠，这是什么？”我发现了她家炕席下面有几张封面是裸体女人的碟片。

“放进去！谁让你乱动的！”小倩急的满脸通红。

“是你的？”我问到。

“傻逼吧你，放进去，要么你就给我滚蛋！”

小倩一脸严肃，这让我顿时失去了兴趣，随后我将碟片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隔了一会，我的心像被无数只蚂蚁爬过一样，我试探性的小声央求她，“倩姐，我们看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看你个大头鬼！”小倩说完慌慌张张的，眼睛像是万花筒般闪着迷离的光亮。

“就看一会，我还没看过呢。”我不依不饶。

“不许看，多恶心。”

“你看过啊？”我注视着她的眼睛。

小倩的脸更加红润了，“没有！你...你回家吧！”

“那我回家了。”我起身假装要走。

“你给我回来！你有毛病吧！”她一边笑一边骂着我，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好嘞。”我又重新坐了下来，“那就看一会儿呗，求你了，我保证就一会儿。”

“要看你自己看！”小倩说完后便扭头转向一边。

经过允许后，我将那几张碟片拿了出来，挑选了一张看样子还算不错的香港电影，刚准备放进VCD，小倩便说，“那张不能看了，卡碟。”

我会心一笑，拿了张别的碟片放了进去，不一会电视里就传来了香艳的场面和哼哼唧唧。

“你小点声，让邻居听见了不好。”小倩回过头看看我。

“好的。”我说。“小倩，你爸业余生活挺丰富啊。”

“滚一边去！”她用脚踹了我一下，我差点没被她踢下炕去。

“你陪我一起看呗，你都看过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现在不想看。”我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处，又被她狠狠的甩了回去。

随着影片高潮迭起，我和小倩也一同进入了剧情当中，说实在的，那是我第一次没使用快进看这类影片，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没过多久，我们开始拥吻，这次的吻与往常不同，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小倩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热情，因为这个，我心跳加速，呼吸变的急促，屋子里面洋溢着青春的荷尔蒙，我将小倩的衣服掀开，这次她没有阻拦，我以为我即将迈入一个全新的角色，谁知一声铁门响，将这一切美好毁于一旦。

她爸回来了。

我和小倩被吓的不轻，几乎同时从炕上弹起来。她手脚麻利的将VCD插销拔下来，然后将电视调到中央一套，而我，木纳的坐在炕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爸，你咋回来了？”小倩强装镇定的说。

“啊，我回来取点东西。这位是？”小倩爸看了看我，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这是小涛，我同学，来这朝我借暑假作业。”

“叔叔好。”我站起身向他点了点头。

“好好好，小伙子没见过你，不是湿河儿的吧？”他爸嗓音很厚实，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丝毫和这些碟片联想不到一块儿。

“不是，河中甸的。”

“啊，那不远，河中甸老白家的白奉友你认识不？”

“知道，和我家还挂点亲戚呢，我爸的堂姐嫁给了他的亲弟弟，论辈分我得叫他姑爷呢。”

“是是，那不远，他是我两姨哥哥。哈哈哈。”

“额，那我就不会论了，就叫你叔叔吧。”我的大脑飞速旋转，也算不明白该叫什么。

“傻孩子，那么论就远了，你还就得在小倩这边论，叫我叔。那行了，我还有事儿，你在这慢慢玩，赶明儿晚上过来吃个饭，到时候细唠。”

“好嘞叔叔，您慢走。”

“小倩，你中午给人家整点饭，大老远过来的。”临走时他爸还嘱咐一声。

“知道了爸爸。”

小倩爸走后，我和她都松了口气。隔了一会小倩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连忙将插销插上，将VCD里面的碟片取了出来放进了原来的位置，她全程板着脸不说话，我知道她在生气。

“倩姐，我错了。”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爸一定怀疑了。”

“为什么啊，叔叔挺欢迎我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这个暑假根本他妈的就没有作业！”

事实证明小倩是对的，在我没来她家的那段日子，她的爸妈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回家查岗，钥匙手机没拿什么的狗屁理由用完之后，她妈干脆中午下了班回家吃饭，即便从单位到家来回骑车需要四十多分钟。

我们早已习惯了对方的陪伴，所以每隔两三天，我都会去找她，然后将战场从她家里转移到她们村子后面的河堤路上。

最开始我们会坐在岸边唱歌，她会把她的粉色歌词本带来，那本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手写歌词，写了将近一百首当红的网络歌曲。我们会从第一篇一直唱到最后一篇，唱的口干舌燥，唱的头晕眼花，我也不知道小倩为什么这么喜欢唱歌，虽然她的歌声就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我期待着她将这本歌词唱完，然后我们就可以有几次短暂的亲热，小倩依旧不容我半点放肆，她紧闭的城门简直让我崩溃。

那是一个燥热的下午，蝉鸣声和小倩的歌声让我心烦意乱，我实在不想唱歌，也不想听她唱，于是我走到离河岸边不远的一处浅滩，我将衣服脱下放在岸边，扑通一下跳进了河里。

瞬间的清凉让我感到无比的惬意，除了我的头能感受到热风外，其他的地方都处在一种柔软舒适的状态，我闻着淡淡的腥味，望着河面金光闪闪，那种迷离的璀璨让我瞬间置身世外。我大喊了一声，又冲着小倩摆了摆手，看着她起身向我走来。

“你快上来傻逼，多危险啊。”

“没事我会游泳，而且这里水不深。”

“脏死了。”

“你也下来。”

“我可不，多脏啊。”

“下来吧，凉快凉快。”

“不下，我也没穿泳衣。”

“没人会来这，即便有人又不会看你。”

“滚蛋，你游吧，我唱歌。”说完，小倩坐在岸边又开始唱了起来。

随着气温越来越高，小倩的歌声也越来越不耐烦了起来，我继续努力的进行疏导，最终在我和太阳的淫威之下，小倩决定下河。

“你转过身去，我下了水之后你在转过来。”

“不用吧，我又不是没看过。”

“那我走了。”

“别别，你脱吧，我不看。”

过了一会儿，小倩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转过头，小倩立马就蹲了下来，水面上仅露出的一张小脸儿，正充满笑意的看着我。

“凉快吗？”我问。小倩点了点头。

“你会游泳吗？”

“会一点儿，但很久没游了。”

“试一试。”说完，我便引向她往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游去。

“别别别，我害怕。”

“没事，不要往里游，这里不深，也就到肩膀。”

游到合适处，小倩逐渐的尝试着踩水，到底是有过经验的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见她游的起劲，我提议我们比赛看谁先游到对岸，于是，我们就像是两个刚学会游泳的孩童，不断的切换游泳姿势，我们游着，嬉笑着，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愫，这种情愫让我的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温度，就像这煦日和风一样。

几轮下来，我们都已筋疲力尽，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趁小倩不注意上了岸，还抢走她的衣服。

“傻逼，你把衣服还给我。”

“要拿你自己上来拿。”

“别废话，快点给我放回去，要不我再也不理你了。”

“行，那我给你放这啦。”我将小倩的衣服放在了离岸边大概十几米的地方。

“你混蛋！”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倩竟然上了岸。她上身裸露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湿透的内裤贴敷在饱满的臀部，曼妙的身姿加上洁白的皮肤让小倩看起来就像白色的石膏像一般，水珠贴在她的身上，被夕阳晃的闪着金黄色的光。

我愣在那里，美好的感觉就像麻醉药品，如果过量，就会产生副作用，就会让人害怕失去。我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我又看了看金光闪闪的河面，仿佛又离我越来越远。

“再看我就掐你。”小倩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

我逐渐的从刚才的那种美好状态中醒来。“我们什么时候能...”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句话。

“我们结婚的时候。”小倩看着我说。“刘宇涛，我们太小了，还需要好多年才懂什么是爱情，我想有一天你我是真正的因为爱情才去做那件事，你能明白吗？”

小倩认真的可怕，让人不敢再去期待着什么。

从那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减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心有灵犀又默契十足，我在想，也许我们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对方吧。

可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父母终于在饭桌上摊了牌，原来他们早就离了婚，一直没有分开是因为我，现在我也长大了，就没必要再维系着，我松了口气，也许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决定要跟母亲在一起，因为她比父亲更需要照顾，况且再有两年我就要满十八岁，我可以出去赚钱养活自己，并不会拖累她。于是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这几天就出发，前往南方的一座小城，投靠我姨妈。

可让我牵挂的还有小倩。

当小倩得知我要走时，电话里出现的声音实在太让人心疼，临走的前一天，我去她家看望她。

刚一进屋，她就像一个正在赌气的孩子一样，她没说话，一直盯着电视。我安慰她说又不是不回来了，毕竟我爸还在这里呢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抱住我哭了起来。

我们抱一起哭了好久，直到快到了他爸妈下班的时间，我不得不准备离开这里。

“快亲我，我想把自己交给你。”临走时小倩突然说到。

“还...来的及吗？”

“来的及，快点傻逼！”

我抱住了她，我们再一次的拥吻着，这个夏天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正逐渐聚集起来，拼凑成一本青春的挽歌。我依然燥热不已，像是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发动机，我想拥有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个拥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姑娘，我知道我和她都不想留有遗憾，可直到最后冲刺的阶段时，我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这感觉很糟糕，不安与焦虑困绕着我，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左右我的思想，我看着小倩泪痕还挂在脸上，紧闭的眼睛和毫无反应的身体，这让我停止了对她的掠夺。

我没敢看小倩的脸，整理好衣服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外面湿漉漉的，雾气刚刚散去，泥土的清香和凉爽的风让人感到无比的惬意。

我听着父亲的嘱咐，来了一次近几年少有的父子之间的拥抱。之后我坐上从村里雇来的面包车，准备前往机场，正当车子刚走不远，我正要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准备带上的时侯，我看见了小倩。

她从我家门口窜了出来，一边摆手一边向我喊着“再见！小涛！”我将头伸出窗外，看见她沾满泪水的脸，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车子越开越远，有几刻我想让司机停车，但最终我还是没这么做。我只能任由泪水往下流，我闭上眼睛，一条大河正蜿蜒曲折的从我眼前流过，那河面上闪着金光，那名少女赤裸着向我跑来，那是我见过最美好的景象。

忽然，一阵清凉的风吹进了我的脑袋里，这一切豁达的让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