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深· 凤羽清

作者: 云水之遥 | 来源:发表于2016-12-24 10:48 被阅读312次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章一

    月凉如水,万籁俱寂。

    庭院之中,我静静的望着天边的月亮,罔自沉思。月光打到我身上,如此冰冷,一如他最后留给我的目光。曾几何时,我也曾脉脉含情,对月轻诉,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直到现今才发现,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可以有很多个。低头,浅笑,随风而舞,红花染红衣,原本缠绵柔美的舞步硬生生的被我跳出几分凄艳绝决,衣袂翻飞,额间的梅花越发妖艳,世人只道慕汐颜一舞醉情,风华绝代,其实,只要是用心用情作出的舞蹈,又怎么会差到哪里去呢。这舞原是我为他精心而备,尚未取名,如今,便唤作《一梦》,恰似我这一生,只活在梦里,自始至终。

    章二

    景阳元年十一月初六,是我入宫选秀的日子,选秀,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我叫凤羽清,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当今太后,是我的亲姑姑。爹爹给我取名羽清,大概是希望我一朝羽翼丰满,清啸于九天,引得百鸟朝凤。从小我被教以琴棋书画,谋略算计。娘亲软弱,不受爹爹喜爱,府中姨娘众多,我只有变得更优秀,得到爹爹的重视,方能护得娘亲平安,你试过数九寒天,立于雪地半月,只为画好一幅傲雪寒梅么。你试过漫漫长夜,不眠不休,只为写得一手娟丽秀气的字迹么……诸如此类,举不胜举,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为了我和娘亲能在府中生存下去,一切的一切,我甘之若饴。只是我本以为,将军府荣华至极,爹爹,是万万不会将我送入宫中的,荣华之后就是悲凉,只有趋利避害,退避朝堂,才能保得长久的安宁。只可惜,权利这个东西,一旦沾染就很难戒掉。而以如今爹爹的地位,看得上的怕也只能是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无奈摇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一颗棋子,命运掌握在下棋人的手中,不管愿意与否,都别无选择。

    不出所料,甘露殿上,我被封为德妃,赐居华昀宫,而住在栖梧殿的,是慕汐颜,爹爹死对头的女儿。那是个云淡风轻的女子,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在乎,轻轻浅浅,周身却似乎散发着光亮,不像我,时时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栖梧殿,栖息在梧桐之上的,是凤凰,可这紫禁宫中的凤凰只能是我。赫连擎宇,从一开始,我们就处于两个对立面。

    章三

    又是梅林,我漫步其间,叹这梅与雪相遇,无论入画入诗,都有幽香浮动。想着来年春天,快到是不远了吧,倒真是梅花开尽白花开,过尽行人君不来。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低笑,“清儿这是想朕了么”低沉好听的男声。我愣住,原来不觉之间,竟然把那两句诗诵了出来,抬头看去,他一袭玄衣,俊秀飘逸,眉目间有若隐若现的清冷幽深。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直到他眼中的清冷变为戏谑,我才红了脸,慌忙下拜,“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细雨熟黄梅。清儿看不了雨落黄梅,只是发现,雪中红梅,更有一番盛景。”心中懊恼自己,凤羽清啊凤羽清,你何时也学得像那些小家碧玉一般。“既然清儿想赏梅赏雪,朕当然奉陪。”有风吹过,雪花飞舞。很久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梅林没有尽头,那该多好,如果我没有爱上他,那也很好。

    章四

    我成为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赫连擎宇对我关怀备至,每有闲暇,他总会来华昀宫听我弹琴,琴瑟在御,总给人一过经年之感。知我喜玉,他派人去漠北为我寻得暖玉。冬日严寒,我作完画,总有他将我的手放入自己手中暖热……慢慢的,他似乎不再是君王,而是可以与我赌书泼茶的,夫君。我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是属于对立的两个阵营,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但还是贪恋他给的一点一滴的温暖,贪恋那个凉薄的男子给予我的温暖。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其中有多少真多少假,却还是奢望,奢望,忍不住的奢望。

    宫中,我已俨然成为众矢之的,纵有姑姑护我,只是暗箭难防。颜妃的丫鬟不小心冲撞了我,很好,就由你开始吧。我重重责罚了那个丫鬟,慕汐颜匆匆赶来,从我手中救下她,那个轻轻浅浅的女子,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心中暗笑,并没有阻止。自此,我的嚣张跋扈之名,为众妃所知。世人总习惯将嚣张跋扈与浅薄无知联系起来,对于一个浅薄无知的人,自然不会花多少精力去算计。可是谁又规定,嚣张的外表之下,不能是心机和城府呢。当晚,赫连擎宇看着我,长久无话,正在我被他的目光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听见他说“清儿,你不必如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护你。”我吓了一跳,惊讶万分,他竟看得透我,心中一动,抬头看他,“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护我么?”说完,却更加苦涩,我与你,大概只能选择其一吧。他沉默半晌,叹了叹气,抱住我,轻轻点头。这一刻,我泣不成声,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不管,余生漫漫,有你相伴,是我全部的幸福。

    章五

    希望对一个人来说,无疑是前行道路上的光亮。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我,好不容易的燃起一丝光亮,也最终被现实打散。我怀孕了,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他的到来,再一次提醒被我刻意忽略着的现实。我不断的被逼着在他和家人之中做出选择,纵然爹爹有千般不是,我又岂能帮着外人去对付他,纵使将军府的存在不利于社稷,可那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家,那里有我温婉贤淑的娘亲,有陪我玩耍的丫鬟侍女,一旦将军府失势,这些人何其无辜,难道别人的幸福是幸福,他们的安宁就不是安宁了么。我只是一个小女子,终身所为不过是为了护得身边之人平安,古今权利倾扎太多太多血淋淋的例子,我不敢去想我们的结局该当如何。

    三月,初春时节,我过得茫茫碌碌,试图寻找出一条方法,来平衡他和爹爹之间的关系。如今的现状,像是一个无解的棋局。我拿着棋子却迟迟不知该放在哪里,这局棋,不管我怎么走,都是步步杀机。是啊,我也只是一枚棋子,想要操控整个棋盘,何其可笑。朝堂之上,爹爹和他之间的争斗,已近白热化。我们都很清楚,如果我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对于他意味着什么。我祈求时间过得慢一点,不想看见最终的结局。时间仍是一天一天过着,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最后的序幕缓缓拉开。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忙,整夜整夜的在御书房处理朝务,还有,越来越宠慕汐颜。我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拉拢慕相。

    直到一日,在未央湖畔看见他和慕汐颜,他仍是那般俊逸站在那儿,嘴角勾起,尽是宠溺的笑,视线始终不离开一边巧笑倩兮的佳人。呵呵,真是一对璧人。我慌不择路的逃开,看见那目光,我还怎么能继续自己骗自己。我是有多傻,才会喜欢上一个君王,我是有多傻,才会奢求君王的真心,我是有多傻,才会愿得一心人。

    我开始针对慕汐颜,毫不掩饰的表露自己的对她的敌意,针锋相对,极尽嘲讽。我以为赫连擎宇会像往日般的来华昀宫抱着我,安慰我。

    他没有。

    章六

    春日多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殿后的梧桐树上,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所要的爱情,容不得半点背叛,此生不得与君一双人,那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只好到此为止了。强忍住泪水,欲要起身,却不料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时,浅碧浅绯跪在地上,我以为是最近思虑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进而才会突然晕倒。没想到,确是被人下了药。我中了花酿,对于普通人来说,它只是一种百花秘制而成的香料,对于有孕的女子来说,却是可以让腹中的胎儿变的畸形痴傻的毒药。浅碧自小精通药理,我问她,能否有让我腹中胎儿恢复健康的方法,她红了眼睛,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靠在床边,脑中一片空白,良久,嘱咐她们这件事情不许外传,包括爹爹也不可以知道。

    查了两天,中毒已有些时日,大概就是在我心思最恍惚的那几天,至于下毒之人,不知。

    呵呵,深宫之中,心思如此缜密,并且有能力将这件事做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人,有几个。赫连擎宇,你终于下手了。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你是朝堂之上英明睿智的少年君王,你是心系江山社稷的天之骄子,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算计你威胁你的乱臣贼子之女,有此下场是我活该,我该说你做的对么。也罢,困扰了我几个月的问题,不用再想了,爱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我的孩子,你的外公视你为傀儡,你的爹爹把你当做威胁,没有了健康,娘亲又怎么会容忍你来到这个世上受别人白眼,希望来世,你能遇到一个好人家。

    御花园中,我拉着颜妃的手,在她耳边低语,慕汐颜,你所爱的,真的是圣上么?她身子轻颤,猛地收回被我紧握着的手,我勾起唇角,就势狠狠的摔向一边,有血流在地上,须臾,染红了大片裙摆,晕倒之前,有丫鬟惊恐的叫喊声,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似乎,还有熟悉的怀抱。

    景阳二年六月初五,颜妃谋害龙裔,太后大怒,赐三尺白绫,皇上得知此事,抛下满朝文武赶往栖梧殿,以此事尚存在诸多疑点为由,将慕汐颜打入冷宫。宫中虽然暂时平息下来,市井之中流言四起。慕相以教女无方请辞,皇上亦允了。

    颜妃并没有在冷宫之中待多久,很快,将军府被查出通敌卖国,皇上收回兵权,大将军在狱中服毒自杀,罪证落实之后,将军府中家仆侍女远配边疆,所有女眷,午门斩首。

    章七

    冷宫的日子虽然艰苦,却也让人省心。

    娘亲走了,爹爹走了,将军府没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当他来看我之时,我才明白,强使自己活到今日,大概只为最后看他一眼。仍是一袭玄衣,仍是清俊飘逸,一如往昔。不同的是,眉目之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而他看向我的目光,那么复杂,不加掩饰的蔑视,让人心惊的恨意,似乎还有微不可见的,悲痛。“为什么?”他问。我不解,抬头望向他。“慕汐颜并没有推你”他顿了顿,又问道“难道权势真的就那么重要,让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陷害颜妃么?”我愣住半晌,笑了笑“这就是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一个孩子而已。赫连擎宇,从一开始,梅林初遇是我计划好的,用孩子逼迫慕相辞官亦是我的计划,与你的点点滴滴,都是算计,我本以为,我可以一点一点的走进你的心里,但是没有,这是我最大的失误。而你敢说,你从一开始接近我不是别有心思,你说无论何时都会护我不是别有心思,爹爹又岂会通敌叛国,我不想看见你”我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你走,我们谁也不欠谁。”

    他拂袖而去,窗外,月华如洗。

    章八

    凤凰这一生,至少也要浴火一次,如果把一生比作一场梦的话,那我这一生,未免也过得太辛苦,青山绿水,小桥人家,日暮朝霞,此生求而不得,那就盼来世好了。我站在火光漫天的大殿中,喃喃低语,赫连擎宇,来世倘若遇见你,我定不会动情,不会动情,就不会输。

    火光之外,玄衣男子,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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