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陆六一，大家都习惯喊我六一，还说我会选日子会出生，“六一”，儿童节嘛，永远像个孩子长不大。为这名字，我进行了无数次解释：我不是“六一”出生的，我是八月十五的生日……就这么解释一直解释到懒得解释。
我今年五十四岁，十三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上，那位女同学说我像六十四。
那是我唯一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接到聚会通知时，我看着镜子里的满脸褶子，摇摇头说，算了，不去了。
我的女儿叫陆灵，是一所小学的教导主任，她鼓励我说，爸，您脑子里的是他们小时的模样，可您想想，您长岁数，难道他们不长？
我和女儿说话的时候，老婆就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知道她怕我见那个女同学，于是我说，算了算了，真不去了。
没想到她突然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提着那套尘封了多年西装领带走了出来。
来，试试！她说。
陆灵笑得不行不行的，妈啊，您这是真要让我爸去重温旧梦啊？再说，再说现在你见过谁还穿西装啊！
老婆皱了眉说，我不管，我还是觉得西服精神，我得把你爹打扮好点，不然人家还以为他娶了个邋遢老婆。
于是我穿着休闲装参加了聚会，在聚会上，我见到了那个女同学。
她说，陆六一，你怎么看上去就跟六十四似的？
我想说她像老太婆，可是没敢。
02
聚会完八个月后，我接到“优抚办”的通知，领了张表，然后穿上了制服。
陆灵说，爸，您现在像四十岁的老帅哥。
我赶紧去照着镜子。
现在，我和女儿陆灵在同一所学校工作，是这所小学的校警，不，确切地说是配合校警工作的保卫人员，人家小李才是派出所派来的校警。
但是那些娃娃们却不管这些，他们管小李叫校警叔叔，管我叫校警爷爷。
03
我坐在沙发上就着小菜抿酒，有一搭没一搭地瞅着电视，老伴在厨房做饭，陆灵在躺床上哄她的女儿我的外孙女依依。
明天是“六一”。陆灵说。
嗯，知道。我说。
明天有四位警察到学校保活动安全。陆灵又说。
嗯，知道。我又说。
依依看着我说，明天幼儿园放假。
我点点头说，哦，让她跟姥姥在家就行。
爸！
咋了？
我的意思您明天休一天，反正学校那么多警力，您带依依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老婆端着菜从厨房走过来，一边放菜一边说，灵灵那么忙，我这身体，又走不动，依依他爸在外地，谁家宝宝“六一”在家窝着？
我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你懂啥，我是校警，嗯，是保卫，学校这么重大的活动，我不去，出了事咋办？灵灵啊，不行让爷爷奶奶带带，他们都退休了。
陆灵噘着嘴，低头摸着依依地脸蛋儿，小声说，他们还有两个孙子要带。
我的心一酸。
可我终就没有答应。
唉，没办法，我不是小区老唐那样的临时工保安，我是孩子们的校警爷爷。
04
到底要不要请假，直到坐到了早餐桌前我也没拿定主意。
陆灵说，老陆同志，作为校领导，我命令你今天休息。
我低声说，你滥用职权。
老伴说，行了行了，这么大点事，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我是走不动，不是走不了！你和灵灵都去上班，我和楼下张姐定好啦，搭伴各带各家的孙子过“六一”。
陆灵噗嗤笑了，好啦，有责任心的警察爷爷，快吃饭吧！吃完了，咱上班去。
05
陆灵让我坐车，我拒绝了。我还是喜欢自己这辆黑色的硬硬棒棒的28大飞鸽。
门口的临时工保安老唐说这车子要是坏了，配件也买不到。
我说，它就坏不了！
老唐撇撇嘴，是东西就有坏的时候，和人一样，老了，就不结实了。
我说，咱城里的那座门楼，和现在新盖的楼，你告诉我哪个结实？
老唐说不过我，急忙打岔，他指着我的制服说，是仿制我们的吧？
呸！我笑骂，你那是啥破布，人家这是啥料子。
老唐又没说过我，笑着开玩笑，反正你骑慢点，注意散了架。
你散了，它也散不了！我按下一连串响铃。
06
话不能说满。
这次，它真的散了。
一辆白色小车。
它从西向东，应该直行或者拐向右边另一条路。不管怎么说，它不能往右拐，因为这边是校门。
校门口，一群花枝招展的孩子们正蹦蹦跶跶地喊着“老师好”。
那辆白色的车子，车头映着早晨的阳光，它的声音有些怪。
而我正骑到校门口，正要迈下硬棒棒的自行车。
它冲过来了。
我大吼了一声。
陆灵后来说，说我的吼声像老虎，冲向小车的速度像火箭。
可我什么都没记得。
07
医生在我眼前晃指头，晃得我眼球很难受。
她问我姓什么。
我说我姓陆。
她又问我叫什么？
我说叫六一。
我问你名字，不是问你日期，你姓陆，叫陆什么？
我说我叫陆六一。
医生愣了一下，忽然低声埋怨，这些护士，字都写不好，写成了陆大一。
校领导，教育局，区领导，噢，还有电视台那个漂亮的小记者来了。
她说，陆叔叔，您在“六一”儿童节这天，做了这么了不起的见义勇为的大事，您奋不顾身，不怕牺牲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领导安排我们，一定要大力宣传您的英勇事迹，所以我们想对您做一期人物专访。
我咧了咧嘴。
陆叔叔，您是“六一”出生的，又是在“六一”这天救了孩子们，您觉得……
不。我打断了她。
我叫陆六一，但我不是六月一号生的，叫六一是因为我在家里排行第六，我上面有五个姐姐……
08
半年以后，我下了地，我的腿，瘸了。
我不能当校警爷爷了，于是常坐在学校的门口，看娃娃们上学下学。
那天，我看见了那位说我像六十四的女同学，在送她的孙子或是外孙上学。
我起身，拄拐，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扫着那边。
绝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不然非把我说成七十四不可。
哦，忘记说了，她是我的初恋，我对她心生爱意，是五年级时那年的“六一”。
我问她，六一好不好？
她说，好。
感谢阅读
一个贼的奇遇：我是一个被套路的贼
别逼老实人动刀：刀无钢 • 弑妻
忘恩负义遭天谴：半张脸
快意恩仇：武二郎与西门官人的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