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一族》系列之 《阿媛》
1
按照阿媛的要求,我先在酒店开好了房间。晚上十点钟,阿媛如约而至。
大哥,说好的,我的规矩,是要先付钱,阿缓进来后,栓上了房门。她说话很直接,声音很细,很柔。
我从钱包里拿出六百块,递给阿媛。她收起,放下包。我还要不要再洗个澡?阿媛问道。
不必,先坐会吧,我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阿媛没有接,走到床头,缓缓地脱掉外套,解开了衬衫的第一个钮扣。
哎哎哎,你不必脱,我慌忙叫她停下。她可能还不知道我约她来的目的,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又拉过一张椅子,示意阿媛坐下。
大哥,你要做什么?我收了你的钱,自然会让你满意。但是别的事,请不要为难我这个弱女子,好不?阿媛有点紧张,吓得身体轻微地发抖,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我只好和盘托出,说明来意。阿媛连连摆手:对不起,大哥,钱,我还给你,我相信你是好人,但我是不会跟你说这些的,真的对不起。
我不接阿媛还过来的钱,说道:你不跟我说也行,钱给了你,你也跑了一趟,就收下吧。
阿媛捏钱的手又缩了回去,我想她也是极需要钱,否则,谁会出来做这个?
要不,我还是给你服务一次吧。阿媛觉得有点无功不受禄。
我笑了,忍不住笑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场景,让我突然间觉得可笑。可笑的不是阿媛,而是我自已。第一次召妓,竟然不是以上床为目的;更可笑的是,付了钱,还遭到了拒绝。
2
不知道阿媛能不能算是妓女?但至少不是夜总会或者发廊店的那种小姐,更不能说她是站街女。有一个很大的区分,就是阿媛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做应召女。只有熟客或是熟人介绍,她才会赴约。一次只接待一个客人,如果客人喜欢,她可以连续几天甚至更长时间只接一个人的生意。
我是从同事的闲聊中听说了阿媛。我感觉这里一定有值得写的东西,所以便托同事以这种方式约了阿媛。我只想了解一下同事口中的这种特殊应召服务,用他的原话,就是厂妓。我并不赞同用这个词,因为我觉得,她们不应该用“妓”这个字来称呼,尤其是认识阿媛以后。
第一次约阿媛,我无功而返。
3
人世间的相遇有很多种,我再见到阿媛的时候,属于尴尬的那一种。
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名技术员。那一年,我经常出外差,就是我们公司的产品如果出了问题,就得派技术员去现场调试。那天我去调试的工厂,是一家很大的电子加工厂,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忙到下午临近下班时分,终于调试好了。出了产品,然后拿着产品去品检部,只有品检确认合格了,我们的任务才算完成。
我见到了阿媛,她就是负责这一块的品检员,也就是说,只有她签了字,我的工作才会被认可。
阿媛穿着工衣,胸前佩戴着工牌,她认出是我,俊俏的脸蛋红到了耳根。我也非常尴尬,脸上感觉有点发烫。不过工作还是工作,阿媛也念及那一面之缘,很配合我的工作。
你不是作家么,怎么成了调试工程师?阿媛待无人在旁时,轻声问我。
下班后可以请你吃顿饭么,权当是工作上的感谢? 我无睱细细解释,只是借机约阿媛,毕竟我还想写这篇稿子。
阿媛这次答应了,我想她应该是相信我了,不再对我再有警惕。
4
阿媛提出去吃肯德基,不过,她得带上她的女儿。我应承了,开车从一家规模不大的幼稚园接到了她的女儿。
只有这家是全寄宿,周末可以接回来,不过有点贵,要花掉我差不多一半的工资。阿媛苦笑,叹了一声,抿着嘴摇了摇头。
看到阿媛的女儿,对于阿媛为什么要做应召女,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大概。
她的女儿明显是一个智障,约摸六岁左右,只会叫妈妈,叫老师。见了我,只是呵呵呵地笑。我把车上的零食给她,她全抱着,紧紧的,一个也不舍得放下。
小朋友似乎很喜欢肯德基的食物,所以我点了很多。阿媛一个都不动,全部放在女儿面前。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儿,阿媛眼眶微红,泪珠打转。
这次我没有带笔记本,阿媛却给我说了许多。阿媛很柔声地讲述,我静静地听着,她女儿在一旁一个人玩耍。直到玩累了,趴在桌上睡了,阿媛抱起女儿,我们才离开。
5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这次例外。阿媛的确算是可怜之人,但我觉得,她绝对没有可恨之处。
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上天对她的不公,竟然可以发生在今天这个年代?
十八岁嫁了,说直白一点,是被卖了。她是养父捡来的,将她养大,在政府的劝说和帮助下才读完的中学。然后,就被好赌好酒又好嫖的养父卖给了邻村的老光杆,丈夫比她大三十岁。
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很健康,也很可爱。丈夫因为她生儿子的缘故,对她很好,很照顾。一段时间内,阿媛都觉得此生别无他念,守着儿子,过此一生倒也无所谓。
命运总是会在你想平静地生活的时候,突然狠狠地给你来一下子。不久,阿媛命里那一下狠的就来了,狠得让她骂天咒地。
她竟被养父强暴了。醉酒后,如魔如兽般的养父,竟然在大白天,在自家的院子里,将阿媛按在地上强暴了。
那畜牲判了,进去了。丈夫变了,对阿媛的态度大变。阿媛开始遭受着非人的待遇。最让阿媛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又怀孕了。
数月之后,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女儿两岁时,医生诊断:先天性智障。丈夫说这个傻子一定那畜牲的种,是酒后种下的,才会生出智障。
接下来日子,我只想用四个字来形容阿媛的生活:暗无天日。
6
女儿四岁时,阿媛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拳脚,谩骂,饿饭,还有禁闭。她向政府提出离婚诉求,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离了。
阿媛想要带走儿子,丈夫不肯,要求双倍赔偿当初娶她时花的钱,二十万。政府协调,劝说无果。只好立下字据,约定二十万现金带走儿子,任何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阿媛只好带着女儿来到了珠海,虽然是尝尽人间苦辣咸,但是,至少她还是满怀希望的。
我现在除了负担女儿,其它的钱都存起来,等什么时候钱够了,就把儿子接来。阿媛说到这里,用纸巾擦干了泪水,挤出一丝微笑,很苦涩。
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出夜工了。阿媛说的夜工,就是做应召女。
我见过夜总会的小姐,贪图享乐,纸迷金醉的多。我听过发廊妹,站街女,自甘坠落者多。本来是想挖掘一点她们做应召女的故事,现在听到阿媛说的这些经历,却让我停下来了。
我不感叹这世间的不公,我只敬佩阿媛的抗争。
我很庆幸,那日虽然付了钱,但是并没有一时冲动。我不能让阿媛觉得我是一名嫖客,何况我本来就不是。我想我应该将阿媛当作朋友,或者能够尽一点力量帮帮她。
那你现在还差多少钱才够?我问阿媛。
差很多,现在存的,一半都不到。阿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女儿说道:我想我可以的,女儿很快就会见到哥哥了。说完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又做了一个鬼脸,逗她女儿。
那天晚上有雨,就像阿媛的泪,又如我此时的心情。
7
第一次帮我约阿媛出来的同事,是我们公司在珠海区的区域经理。他跟我说他和阿媛上过床,我找到他,说了阿媛的事。这位同事姓唐,东北人,人很豪爽。
你想让我帮她?唐总直接了断。
是的,我这里有些钱,不多,一并给你,你一定会有办法让她接受。我递给唐总一张卡,语气近乎央求。
唐总很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找过阿媛,双方都留有联系方式,却从未联系过。
前段时间,突然从朋友圈看到了阿媛发的相片。极少发朋友圈的阿媛,发了一张送儿子上学的照片。照片里的小朋友长得很帅气,像她妈妈。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是在珠海一家私立小学门口拍的。
我看到了阿媛脸上露出的笑容,犹如腊月里盛开的寒梅,红透一个寒冬,艳出一种超然。
晨牧2018年9月写于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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