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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在阳台浇花，那盆月季是不久前从街上捡回来的，当时仅花枝尚存一丝绿意。经她精心照料，现竟报恩般地月月开着。“人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嘛。她最爱的就是月季。
浇完了花，她又去擦临街的窗玻璃，洗昨晚泡的衣服，打着煤气做早餐，之后她才去招呼丈夫，女儿起床。她发现阳台下楼梯口有几片落叶在打旋儿，又拿起了扫把。
放在别人，这是打扮自己的时间，尤其广州，兴这个，可她却从化妆，就连护肤霜也极少用。为此，她的朋友曾说她，“人人像你这样，化妆行业早就倒闭了”。客观上也不允许，她是老师，丈夫是机关干部，孩子还在读高中，该做的事很多，她没那份心思打扮。
唯一能装扮她的，就是那条石磨的蓝色牛仔裤。当她第一次穿上它时，整个房子的气氛像是都变了，她丈夫的评价是她的身材一定是为牛仔裤而生的。她也觉得自己穿牛仔裤好看。
然而，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穿牛仔裤。她七十多岁的婆婆从孔孟故乡来广州看儿子了。当然她也想看看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南方媳妇。老人来的时候有些顾虑，可小住几天之后放心了。儿媳妇对她真的没得说的，早上端来的是一碗鸡蛋汤，晚上捧上了一杯百花蜜，老人有个头疼病，本来没有告诉过阿娟，可她还是看出来了。当把一碗用天麻煮的鸡汤送到婆婆手里时，老人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包括对儿媳妇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穿牛仔裤。有一天阿娟趁休息陪婆婆下楼逛公园，婆婆望着她的牛仔裤说，包得那么紧，让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听了婆婆的话娟心里只想笑：你老人家脚这么小，就不怕人家看了笑话。这是心里话，自然不会说出口，她笑着回房，换下了牛仔裤。
晚上没事，婆婆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穿着牛仔裤的儿媳妇拖地板。她发现儿媳妇拖地板，总是从室内拖到厅里，又从厅里拖到阳台，又延伸到楼梯口。她半弯着腰，一颗颗汗珠从脸上摔下……牛仔裤紧实耐磨，充分显示人的体型美，姿态美，精神美的特点，劳动中的娟显得格外漂亮。
婆婆蓦地发现，穿着牛仔裤擦地板的儿媳妇一下变成展示柜上放的维纳斯，她赶忙把双眼捂起来，孙子赶过来凑热闹，他使劲掰开奶奶的双手，说：“瞧！妈穿牛仔裤的样子多美！”老人附和着：“美、美、美，那是你妈长得美。”
从孙子的嘴里，老人对儿媳更了解了：有一次娟的胃病又发作了，疼得躺在床上都难以忍受，但想到等着她的学生，她还是坚持抱病去上课。可就在这时，幼儿园又来了电话，说孩子病了，正发高烧，要求家长马上接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对，让出差在外的丈夫请假回来！把电话挂通了，可她又放下了。她更明白，一个事业成功的丈夫背后少不了一个贤内助，她不能让丈夫分心。那段时间，娟忘了自己的病痛，来回奔波，利用休息时间去医院为孩子看病打针……
在婆婆的心目中，儿媳妇虽然是大都市的女人，却同自己年轻时乡里的女人一样，都是那种有苦不出声，有泪咽肚里，来客不上桌，把剩下的酒又倒回酒瓶的家庭主妇。她对儿子说，“儿媳做的都是圣人要求做的！”儿子听后笑起来说：“不对，是你儿子有福气”。
婆婆要回去了，想送件礼物给儿媳。送什么好呢？儿子陪她在几个大商店转了一天，也没看到合适的。最后，老人竟在一件苹果牌石磨蓝牛仔裤前停了下来……
当阳台上的月季花全部融化在阳光里时，她穿着婆婆送的牛仔裤去学校上班。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牛仔裤那种表现久经风霜的斑斓褪色效果，在月季的映衬下显得那样的和谐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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