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光环走进了初中。
这个光环是小学写作文拿到的。
但是进了初中,对这个光环,他的新语文老师表示——不——认——可。
开学后不久的一次语文课上,个子不高,眼睛很小、浑身肌肉紧绷绷的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明确的表了一次态:“据说咱们班里有人作文写的特别好,写的好在哪啊?反正我没听出来。还有人说比初中的学生写的都好······”,语文老师不屑的了撇嘴:“好了,不说了,上课·······”
说这段话的时候,距离他参加小学毕业前的那次工厂子弟学校作文选播大赛过去了两个多月。
风头出尽,考验也该来了······
首先,他曾引以为傲的作文,在上初中后,先从点评课上销声匿迹了,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某日,他向语文老师请教写的文章中某词的用法是否准确。彼老师开口语重心长教他曰:“以后不要总想着用那些华丽的辞藻来堆砌作文。”他恭恭敬敬,等着老师继续。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老师转过身,继续忙。他受教完,迷迷糊糊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彼时,语文老师还兼着地理课的教学。
对历史地理这样的文课,他都是很喜欢的。但后来发现,除了历史,他喜欢的这几门课好像都不怎么喜欢他。
某次。地理期末考试前一个小时。他忽然发现还有个问题不明白,于是急匆匆跑下楼向彼老师求教。
彼老师冷着脸,十分严肃的白其曰:“你早干什么来着?我不知道。”
已无从忆起那天他从办公室出来感受如何。
只是很多年过去了,这句话经常还会不请自来的在他耳朵边上响起,响起的时候超极的清晰。
总之,自从那根给他带来荣耀光环的作文稻草不见以后,随之而来的都是多米诺骨效应的紧张和告急。
数学课上,他常会被叫起。如果不知所云了,就会在老师的无意忽略中站上那么三五分钟,最后在一声带着沉重叹息的“回去吧”或者“坐下吧”的结束语里,匆忙捡起丢了一地的面皮,缩回自己的座位上。
很久以后,有时他还会梦到那间教室。站在黑板前,他手里握着白色的粉笔,不知道该写什么,然后就把自己急醒了。
化学和物理,也是如此。
化学老师曾是他上幼儿园时的老师,算是旧识了。
第一天,老师笑眯眯的说:你们这个班的很多同学,老师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教过,所以老师很早就盼着接你们这个班呢……”
重逢的欢愉和热情过后,随着元素表、方程式的逐渐代入,再看昔日那些可爱的小脸蛋,内容就有深有浅了。
很遗憾,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他的化学成绩多数时候也只是在及格线附近上下徘徊。
每当想起第一次化学课上那双笑的弯弯的、亮闪闪的眼睛,还有温柔似水的眼神,他的心里就觉得那么温暖。
每当想起后来那双眼神再落到他身上,从满是期待逐渐变得越来越平静、最后仿佛窗外的秋风掠过树梢一样,没有任何盘桓和留意。他的心里就一阵阵发冷,有时能冷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个颤。
物理老师是刚从师范毕业的一个应届生。瘦瘦的。留着两撇浓密的小胡子。
讲话速度很快,怼起人来也很直接。诸如“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猪脑子啊”“真是没救了”之类豪言壮语云云。
当然,这话是在和大家熟了以后开始顺嘴拈来的。其次,也分不同的听众补贴用。越是皮的学生越受用。最后就和他成了哥们,有些还会跑到他单身宿舍混吃混喝。
至于他,属于成绩不好也不皮的那种。准确的说他不会皮。
所以,热也没有他的份,冷也没有他的份。
除了主课乱成一团毛线,连初中仅存的一门副课—体育,竟然也在开学后不久的某天,神奇沦陷了。
起因源于体育老师布置的一次活动。具体什么内容忘了。当时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下一次上体育的时候,体育老师忽然点了他的名。大体意思就是让他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课下和老师同学胡乱说。
“说什么了?”他脑袋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当着全体同学的面不服气的争辩。
这下体育老师更急了,看着他狠狠地说:“要不看你是个学生,我早就一脚把你踢那了。以前我当兵的时候,有个人不听话,我一脚把他的腿踢下一块皮来。”
同学里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使劲凶了那个笑的同学一眼。然后大声说:“解散吧,XXX,以后你就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大家都走了,没人叫他,也没人和他说话。
他在操场上站了很久。风化够了,
然后轻飘飘的向着教室游荡而去。
第三年中考。
他考上了中专。成绩刚刚达到录取学校的分数线。
他们那个初中班二十四个学生。一个七个考上的。
他们那个地方不兴上高中。直到初中毕业时他还不知道有大学这一说。
他们学校历届的初中毕业生都考中专。考不上的大多去上技校了。
成绩下来后,有次他去赶集,遇到了同班同学的妈妈,也是他学校的老师,教小学。她儿子平时学习不错,但是这次没考好。
她说:“都没寻思着你能考上呢。”
真的,他也没寻思着自己能考上。
那时,他觉得自己像一台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常常满脑子的雪花。
所以,他基本没想过考上考不上的那些事。
很多年后。
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了那句“都没寻思着你能考上呢?”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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