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故事——离死神最近的一次经历

（一）

一直觉得，自己向来被上天眷顾，在旅途中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的遇到过危险的事情，甚至连一次被偷、被抢、火车飞机延误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行程中遇到的也都是形形色色有趣的人，从来都没有见过坏人长什么样。

不过唯独有一次，让我与死神擦肩而过。

那应该是14年的时候，我第二次去菲律宾。这次行程的第二站，去了一个叫Elnido的小岛。这个岛当时还未被怎么开发，鲜有中国游客。我住的Hostel开了已经有几年时间，但是服务员说我是他接待我的第二个中国人。

因为是第二次来菲律宾，这次各种轻车熟路，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下。行程非常随意，不想动的时候，就坐在Hostel外的长椅上，捧上一杯芒果冰，看行人来来往往。如果觉得无聊了，就报一个跳岛的项目，出海去玩。

这次的危险就发生在一次跳岛出海的过程中。

菲律宾是个群岛国家，来这边玩，跳岛是一项非常普遍的活动。所谓跳岛就是指开着一搜螃蟹船，一天去到好几个不同的岛上去玩。每到一个岛，大家就吃吃喝喝，同时可以穿戴好浮潜行头下水浮潜，看看珊瑚，逗逗小鱼儿。

这次出行，我和Hostel的一个欧洲男生一起报了一个项目，一路上说说笑笑，非常轻松。可能也是这次过于轻松的心态，让我完全放松了警惕，对任何事情都习以为常，结果导致悲剧差一点发生。

（二）

中午时分，螃蟹船停到了一个小岛上，船上的工作人员哼着小曲儿，下船为大家准备中午的午餐。我闲来没事儿，先拿起三脚架自拍了一会，之后给欧洲小哥打了个招呼，带着潜水面具就下水了。

在此之前，我已经浮潜过多次，也一直觉得这是一项没什么技能需求，但是体验有很好的运动。一般情况下，大家会穿着发的救生衣，把潜水面具带上，面具上有一个吸管，一头需要含在嘴里，一头在浮潜的时候会露出水面，以便呼吸。因为救生衣的作用，人肯定是会漂浮在水面，不会有危险。如果会游泳的话，可能救生衣也可以省了。不过我是个半吊子，只会最基础的蛙泳，不会最救命的狗刨。

这天，我几乎没有思考，像往常一样熟练的带好潜水面具，一头扎进了水中。我立刻就沉迷在了五彩斑斓的水下世界中。这一片海域好想格外的漂亮，水下的植物、鱼类非常的多，颜色也很迷人。小鱼儿都是成群成群的游来游去，看他们游过来，我会拿手调戏一下他们，试图把他们打散。顿时小鱼儿会惊慌失措的散开，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但是很快又会汇合，整整齐齐、团结一致地游向别处。

于是我就这样逗逗水下小动物，没事追着很好看的彩色小鱼到处游，玩得不亦乐乎。

（三）

忽然间，我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我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好像我今天格外灵活，也像个鱼儿似的到处游来游去，但以前并不是这样。以前似乎身体有点笨重，有点不听使唤的。但是到底哪儿不对呢？

我思来想去，水下的世界依然精彩，但是我好像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美景了。

突然，我恍然大悟……我今天，没有穿救生衣出来！

虽然我不怕水，但是我相当于半个旱鸭子呀。游泳池里游泳，从来没去过深水区域。蛙泳换气换的勉勉强强，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我会立刻站起身来调整状况。

于是，我这次也试图站起来，想着以防万一，我还是走到岸上比较好。

但是，当我试图去踩地的时候，我顿时慌了……因为，我根本踩不到地面。也就是说，我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游到了一个相对较深的区域，我身高大约1.68米，也就是说这一块水深至少在1.7米以上。

可是祸不单行，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在水中乱踩找地的时候，浮潜面具的管子因为我姿势的变动而全部浸到了水里，而丝毫未察觉该情况、慌乱的我，依然用管子另外一端呼吸，于是一口海水被我用力吸了下去……结果不出意外，我呛水了，肺部剧烈的不舒服，使得我拼命的咳嗽，但是在海里咳嗽的结果就是吸进去更多的海水。

这个时候，我非常需要呼吸，于是用力把头浮出水面，可是刚咳嗽一下，瞬间又沉到了海里。于是我又把头用力探了出去，这次我没有挣扎，我打探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其实我游的并不远，我大概在岸边50米远处，岸上的小桌子的摆盘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应该等下就能开饭。和我一起来的欧洲小哥，坐在岸边玩着手机，周围还有一些同船的游客在周围嘻嘻打闹。我们的螃蟹船好像离我比较近一些，船上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

突然觉得自己有希望了，他们离我这么近，我呼救一下，他们就可以来救我，把我拉上岸。

于是等我再回到海里，憋了很大的劲儿用力一蹬，准备张口大喊的时候，还没发声，甚至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呼吸一下，我又沉下去了……在海面外的时间都没超过1s钟。

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水面外的时间太短了，我如果能吸一口气，保证我不断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哪里来的时间让我去叫喊呢？而且因为呛水，我估计根本喊不出声音来的。

这个时候，我就在水里挣扎着，一起一落好多次，试图把手拿出水面，但是还没来得及挥手，就又落下去了。后来看到一些文章提到如何发现溺水儿童的一条，就提到溺水的人可能根本不会挣扎，让大家发现ta溺水了。亲身体验过之后，就知道这条的确千真万确。在伟大的重力的作用下，把头露出水面就是在求生了，哪儿有时间挣扎呢？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那些工作人员，那些游客，他们明明离我很近啊！那个欧洲小哥，他刚才不是还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吗？他们怎么就看不到吗？难道不会注意到一个人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吗？（后来想想，他们看到的大概是一个人头的上下浮动。对一个浮潜的人来说，这种动作再正常不过，他们即使看到我了，大概也不会多想。）

这个时候，更坏的事情发生了……我不断去踩地的右腿，可能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抽筋，而对于这个情况我完全无能为力，反而加剧了我的恐惧。

我，该怎么办呢？

（四）

于是我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看到希望，再到现在的恐惧。我大概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我可能真的要向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可能下次我没来得及呼吸，或者我再次把水吸入肺中，我继续咳嗽，吸入更多的水，没有力气抬起头去争取更多的空气——我可能真的就要挂了。

我可能真的会把生命终结在菲律宾西部巴拉望附近偏僻的小岛上。可我的父母还不知道我的这趟旅行，我独自一人出行，周围的朋友也没人知道我的详细行程。跟我一起报名跳岛的欧洲小哥，不知道我的中文名字。我们不是很熟，只是一起瞎聊了一会。待会返程的时候，他可能都不会记起还有一个刚刚和他一起来的女孩没有上岸。

最最重要的是，我是爸妈唯一的女儿，没有了我他们怎么办呢？他们也许也不想活下来去了吧。

突然强烈的求生欲告诉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五）

这时，我一个天生的优点帮到了我。这个优点就是，遇到极端紧急的情况，我可以非常冷静的去处理。就是说，如果有一点紧急，我可能会手忙脚乱，但是当事情非常非常危急的时候，我就会按照自己的理性思考快速做判断来采取一些策略。这样的事情之前发生过几次。有一次，我在路上开车，速度不算太慢。突然从旁边的一个小道上窜出一辆车来，不知道司机是否被吓到了，他踩了刹车，但是就横在路上，占据了一半的路面。这时坐在我旁边的爸爸大喊停车停车，可以这时离那辆车已经非常近，中学时代物理成绩非常好的我，用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停下来，必撞无疑。于是我没有听爸爸这个老司机的指挥，猛打一把方向借到，踩油门，加速超了过去，又打方向回到了右边的车道。这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全城我都在冷静的判断、实施，最后大家都安然无恙，但是老爸被吓得够呛。

这一次也一样，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再过一分钟我可能就要与死神见面了。于是我立刻做了决定，最后一次把头用力抬出水面，狠狠的吸气，也大概看了看岸的方向。于是把头闷到水里，竭尽全力以蛙泳的姿态向岸边游去。一般情况下，蛙泳游个两三下我可能就要换一口。但这次，我拼命地游着，仿佛在与死神赛跑，一刻也不敢怠慢。我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用力地划水，也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蹬地如此卖力。我的目标很明确，朝着这个方向，奋力前行，一定不要停下来。大概游了七八下，我试着用脚踩了一下，结果很容易踩到了沙滩。我松了口气慢慢的站起来。重新可以站在空气里，我肆无忌惮的呼吸着，但是依然不能让我的心跳减缓一些。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了岸上。刚才的经历大概也就几分钟，但是对于我来说好像度过了好几年。可是当我安全回来的时候，世界依旧与之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家依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世界没有了你，地球自转依旧，太阳照样升起。

（六）

午餐已经全被准备好，依然像以往一样丰盛。一个年纪略小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我，腼腆的一笑，我勉强抿了抿嘴，刚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我，大概是笑不出来的。欧洲小哥看到我，也露出了笑容，指着桌上一块缺了一角的烤鱼，说：这是你咬的吗？

我被逗乐了，开玩笑说，可能是的。

我坐了下来。怕晒的我，甚至都没找个阴凉地儿，直接坐到了大太阳里。我面朝着大海，有点恍惚。只觉得心里很慌，但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欧洲小哥端了一盘午餐坐到我旁边，看我什么都没拿，把盘子递给我，示意我吃点，我摇摇头拒绝了。接下来缓缓的给他讲述了刚才的经历。

这件事情，对我触动极大，事后也反思了好多次。最大的教训就是——时时刻刻都要有安全意识。危险往往不一定发生在危险的环境中，而是会发生在人们思想懈怠的时候。其实很多危险的情况可能都是有解的，但是因为人们的慌乱而错失了很多逃生的机会。所以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然后，我再也不会不穿救生衣下水了。

后记：

这个欧洲小哥听完我的讲述，午餐后再次拉我下水，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教我狗刨，告诉我这是最救命的游泳方式，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