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罗密住进了古罗村。
这是个圆嘟嘟的小胖子,身着青铠衣,大多数时间都悠哉地将自个儿蜷成漩涡状置于阳光下假寐。
“嗨,老兄,和咱们一起去弄些食物来吧?”有同类善意地打招呼。
罗密又摇头又摆手,懒懒伸个腰,翻身露出微微泛白的肚皮。
“伙计,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可不能丢了咱虫子的节气啊!”又有同类大声喊道。
罗密使劲眨了眨小眼睛,仿佛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话。
同类们结伴走了,除了填饱肚皮,它们还得为冬季储存做准备。
日渐中天,正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刻。罗密伸出两根金黄色的弯弧型牙齿,开始“咔嚓喀嚓”地啃食着阳光。一会儿饱了,它又颠颠地在草地上翻滚儿,翻到兴浓处,嘎叽嘎叽笑两声。
这是一出完美的舞台剧,表演家忍受了创作过程的黑暗与寂寞,自是希望能够收获台下观众大捧的鲜花与响亮的欢呼声。
可是,可怜的罗密,此刻却连一个观众都没有,鲜花与掌声更是遥不可及。它沮丧不已,却不知村民都跑去村西阳谷大叔家了。
话得回到半月前,阳谷大叔买下了一二十盆的多肉植卉,一溜烟地摆在房前石台上。其中一盆很奇特,紫红色的肥茎呈酒瓶状,顶生着三五片银绿叶片,间杂不规则星点。
顿时引来不少村民围拥,阳谷大叔忙道:“你,离远些。你,小心些。这可都是白哗哗地银子,千万碰不得”。
有人不信,嗤声道:“阳谷大叔,你也别胡乱蒙人,就这么几盆烂草,能值几个小钱!”
“嘿,李二牛,你还真别不信。前阵子咱县里上任的县长知道不?他老人家就特爱这个,经常穿了便服去花摊上买,那次正被我一个朋友赶上,给了不老少银子呢!”
村民都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一面羡慕着阳谷大叔,恨自己没有这般好运的朋友可得知这样的消息,一面又去嘲笑李二牛,嫌他见识少。
李二牛讪讪地走了,边走边暗暗嘀咕:“这玩意不顶吃不顶穿的,县长喜欢个啥呢?”
阳谷大叔自然听不到这些嘀咕声,全部心思都放在植卉上了。每天晨曦微露,阳谷大叔将植卉一一搬出,尤其那盆紫红色根茎的,给单独放在了窗台上,正午阳光最耀眼那刻,竟发出红宝石般的夺目色泽。
日日都有村民来赏,争相赞叹。一来二去的,罗密也知晓了。它心怀疑虑而来,因为一直坚信阳光是世上最美丽的女神,却在看到红宝石的那一刹,停止了思想。它灵活地扭着微胖的身子:
美丽的女郎啊
如风般冲击我的胸膛
如水般流进我的心房
如云般让我飘飘然
如雪般让我身懔然
美丽的爱情啊
来得如此不妨
来得如此巧妙
让我心儿惶惑
让我心儿怒放
我究竟该怎样做
才能将这无双的红宝石捧在手间
亲吻她,保护她,爱她
突如其来的心动,使得一向悠游的小伙子失了方寸,罗密莽撞地闯了进去,直奔那高高在上的女郎,看不到周围的张牙舞爪。
“姐妹们,来了个丑陋的家伙
看它那笨拙的身子
看它那褶皱的皮肤
再看它那芝麻大的小眼睛
最讨厌是它那盯着别的姐妹的眼神”
窗台上那盆植卉面对陌生的闯入者,露出百合花般的笑容:
“她们看不到温煦的笑容,却说丑陋
她们看不到柔软的心灵,却说笨拙
她们看不到整洁的衣装,却说褶皱
她们羡慕我的好运,却不知真诚才有善报”
罗密近前人立为礼:“高贵的女郎,春江月夜音未了,巫山洛水几度逢。我是罗密,您千千万万倾慕者中的一位。”
植卉摇曳为礼:“高贵是因您的润饰,倾慕是因您的美德,多拉不敢据为己有。”
“多拉!多么曼妙的名字,如兰似麝,入口生津!”罗密轻吞下口水:“更不肖说这姿容,剪碎百花成貌,柔荑捻柳成腰,红香绿艳别生娇,柏下阮郎又到。”
多拉难展笑靥:“他二人事迹流传甚广,多拉虽生在荒野,也曾听闻不少。
想那苏小小,貌可倾城才堪咏絮,一曲红绡无数,却是红颜薄命,最后只得独葬钱塘。
您以阮郎自拟,是要多拉为苏小小吗?
多拉却不愿,宁不要倾国与倾城,只愿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一番话听得罗密懊悔不已,急忙作揖道歉:“是我说错了话,盼您别恼。听闻西方有仙王,宫殿生有“爱微花”。爱微花汁有魔力,只需在眼皮滴上一滴,这人就会爱上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请教博学的您,爱微花汁魔力永久不变吗?”多拉眼现欣喜。
“永久不便!但若是谁不小心滴了两次,那就失去它的魔力了。美丽的多拉,我愿去求得仙王的魔花,恳请您滴在我的眼皮上,让我睁眼的刹那,永远爱上您!”罗密恳切请求。
多拉这才欢喜:“我相信您,愿意接受您的爱!”
罗密大喜,一跃而起,直落多拉的花心,欢愉起舞,又亲又吻。
多拉随之左右摇摆,欣然共舞。
戏到酣处落幕,佳人花好月圆,本是故事最好的归宿,奈何,现实总不尽如作者意。
这个时候,随着多拉的美名远播,上文提到过的县长也被吸引来了。
正如阳谷大叔所想,县长无比喜爱多拉,花了十倍的价钱将之买下。
县长是个真正的惜花人,晓得夜晚赶路有碍多拉的美丽,便决定留宿在阳谷大叔家,明日一早启程。
这是个空气充满了悲戚的夜。罗密哀哀戚戚,多拉凄凄哀哀,使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多拉众姐妹听不下去了,纷纷献计,一致建议让罗密躲在花盆土里,一起随县长去。
罗密与多拉转悲为喜,团团谢过众姐妹后,便依计藏好,忐忑等待天亮。
天微亮,县长就来到花房,紧随其后的阳谷大叔手上捧了新花盆,是县长连夜派人购置的,里面装了新鲜的沃土。
多拉惊呆了,众姐妹也傻眼了。
县长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将多拉挪入新的花盆后,突然“咦”了一声:“土里有什么在动?”
多拉心疼得一闭眼。
旁边的阳谷大叔却大惊:“虫子!哪钻进的虫子!一定是有人眼红我的钱,故意想害我!县长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县长脸色一沉,先去检查多拉的根茎,发现没有丝毫损伤后松了一口气。他没理会阳谷大叔的话,皱眉苦苦思索,只觉得似乎在哪见过这样的虫子。
罗密伸出两根“长长地獠牙”,要跟“夺妻之人”决斗!
县长微微一笑,继而大喜,他想起来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有“小碧玺”之称的阳虫,十分罕见,是他上司的最爱之物。
“哈哈哈”,县长仰天大笑:“看来我这官阶又该动一动了”。
他拿出一只碧玉碗,这是早就备给上司的生辰礼,轻轻捧起罗密放了进去,又吩咐随从抱着多拉,主仆急速登车而去。
阳谷大叔与村民们看得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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