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秋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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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有一条美丽的江——松花江。松花江满语为“松阿里乌拉”,就是天河的意思。松花江有南、北两源,南源为第二松花江,北源为嫩江。南源发源于长白山主峰白头山天池,海拔高程2744m,由天池流出的水流经闼门外流,称二道白河,习惯上以此作为第二松花江的正源。
第二松花江流经我的家乡德惠,有一个和松花江齐名的小镇,松花江镇,祖祖辈辈的村民们靠江吃饭。打鱼摸虾是生活在江边男人们的拿手好戏,炎热的夏季,下河去扑腾几下狗刨式的泳姿,扎几个猛子,是男人们的乐趣。女人们则在江边的青石上,用棒槌敲打着衣物,浆洗着被单褥套,“棒棒棒”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说笑声,随着欢快的江水飘向下游。
平日里的江水,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处子,温婉恬静,缓缓而流。一旦到了汛期,它就像一个桀骜不驯、年少轻狂的东北汉子,咆哮着狂奔而至。
溺亡的少年
出生在七八年的玉凤今年初中毕业了,松花江的江水滋润着长大的少女,出落得秀气婀娜,她此刻正在江边的青石上捶打着拆下来的被罩床单,一旁十二岁的弟弟大龙在聚精会神的玩着泥巴,捉着泥里爬来爬去的蝲蝲蛄,顾不得擦脸上流下来的汗水。
江边不远处,玉凤的爸爸妈妈正在田里种菜。俗话说“头伏萝卜二伏菜”,白菜要在二伏来临之前长出来,才能在秋收时长够份量。
玉凤在水里涮着床单上的肥皂沫,她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江水已经涨了起来,打着旋涡从上游奔腾而至。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前两天收到的信中,信是一个笔友写来的,玉凤和他已经是三年的笔友了。那时,还没有网络、电话,一切都还是慢速度,一封信从发出到收到回信,要十天半月,甚至更长。
玉凤的这个笔友,是她上初中时就交往的,那时的交友平台,可没有如今的发达,玉凤是在一本《时代姐妹》的杂志上,发现这个叫宋清华的发表在《时代姐妹》上的一篇散文故事,故事的结尾处有他的交友信息——他是一位现役军人,部队驻地就在德惠。玉凤从小就仰慕军人,那时正流行着对越反击战中猫耳洞的故事,刚上初中的她用稚嫩的文笔给宋清华写了一封信,信中对“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充满了敬佩。不久,她收到了宋清华的回信,他在信中告诉玉凤,他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梦想也是扛枪上前线杀敌立功,做作家魏巍笔下“最可爱的人”。共同的爱好,两人一直保持通信,一晃玉凤毕业了,他也要签志愿兵了,他想继续在部队里锻炼。
玉凤出神地想着宋清华信中的话,手里的床单不知不觉地松开了,等她突然发现时,已经漂出很远了。
“哎呀,床单,床单!”玉凤惊呼着。
“咋了姐?”玩泥巴的大龙抬起汗水直流的脸问。
“床单!床单被水冲跑了!”气急败坏的玉凤说着。
“没事,看我的!”自从就水性极好的大龙,甩下鞋子,见床单越飘越远,连衣服也没来得脱,就跳入水中向下游游去。
“小心点!”
江水里裹着树木咆哮着从上游而至,天哪,发大水了,大龙的衣服被树木剐住,一个浪头就淹灭了他的头颈,看不见了!
“大龙!大龙啊!”玉凤声竭力斯地喊着“快来人啊,大龙被水冲走了!来人啊!来人啊!”
玉凤的喊声惊动了种菜的父母和其他的村民,几个水性好的村民脱下衣裤跃入水中寻找,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沿江打捞。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第四天,人们在下游三十里的地方,找到了大龙的尸体。被江水浸泡了四天的大龙,浑身臃肿,身上的衣服被江底的石块剐得丝丝缕缕,身上的伤痕被江水泡得发白,没有一处好肉。
看到大龙尸体那一刻,玉凤的父母晕厥过去。
失踪的少女
众乡亲帮着安葬了大龙,亲属们忙着安抚玉凤的父母,没有人注意到玉凤,等到发现玉凤不见了,已经是大龙烧头七了。
刚失去了儿子的父母,又不见了女儿,玉凤的父母疯了!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安抚玉凤父母的时候,一辆军车来到了村里,从车里下来了三名军人和玉凤。
原来,眼见弟弟被水冲走的玉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中,趁家人都在忙乱,她偷偷离家出走了,她坐车去了德惠,去宋清华的驻地去找他,可是宋清华出任务去了,要三天后才能回到部队,她就在车站蹲了三天,第四天又到了部队,她在部队门前徘徊的身影,被值班士兵报告给了连指导员。
指导员出来问玉凤找谁,有什么事?玉凤说找宋清华,再问就什么也不说,只是哀哀的哭泣。指导员只好让宋清华和一个排长陪着她,慢慢地询问。
哭泣的玉凤断断续续地说了家中的事情,她不敢面对父母,她心中恐惧,无人诉说,爷爷奶奶骂她是扫把星,说她咋不替弟弟死了,害得家里绝了后。
指导员知道了玉凤家里的事情后,组织连里的战友们为玉凤捐款,带着善款和宋清华的班长,开车送玉凤回到了家。
见到玉凤平安的回家了,玉凤的家人对指导员是千恩万谢,幸亏遇到的是军人,要是遇见坏人,这个家是彻底的毁了。
指导员安慰着玉凤的父母,天灾人祸,事情已经发生了,心痛是必然的,但是不能固步自封,要想开往前看,也不要过多责备玉凤,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大,别让孩子有压力阴影。
见玉凤的父母平静了心绪,指导员留下捐款,带着宋清华离去。
兵哥哥,你在哪儿呀
玉凤的父母用了三年的时间,才从丧子的痛楚中走了出来,他们搬离了松江镇,远离了故土,到春城打工。
玉凤最初做销售,渐渐的积攒了很多经验,从业务员做起,一直做到某大型叉车的东北总代理,其间结婚生子,夫妻恩爱,事业有成。
玉凤最低迷苦闷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和宋清华的通信。她的那些哀怨痴迷,那些固执和期盼,都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她那斑斓的情感,宛如一道猛烈的火焰,在黑暗的夜里萦绕着思绪无边无际,欲逃无路。那个一如既往希望玉凤唤作大哥的宋清华,给她希望,鼓励她做一个在阳光下跳跃的女子,教她从容面对那些纠结,用他的阅历抚平她紊乱郁结的情绪。
事业走上正轨的玉凤,一次路过德惠,她打电话给宋清华,想请他吃饭见一面。宋清华迟疑了半晌,才告诉玉凤,他早已退伍,就在玉凤去部队的那年,他没有当上志愿兵,回乡后娶妻生子,四处打工奔波。
“为什么没签上志愿兵?是因为我吗?” 玉凤隐隐的觉得宋清华的退伍和她当年去部队有关。
“不是不是,是我父母给我订了亲,希望我回家乡发展。我挺好的,辛苦点不怕,看见你走出阴影,快乐地生活,哥高兴!” 电话那边的宋清华有些哽咽。
回到家中的玉凤闷闷不乐,自言自语地说着“怎么会这样?”? 玉凤母亲见她神神叨叨的就问她怎么回事,玉凤就说了宋清华没有签上士官的事情。她母亲沉默了半晌,才说,是她找了宋清华的领导,怕玉凤和宋清华早恋 ,耽误玉凤的前途。
“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没有毁了我,你毁了宋清华的前程!!”玉凤摔门而去。
她给宋清华打电话,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后来,就变成了空号。
玉凤去了宋清华的家乡,一个干旱少雨的荒凉地区,他的家早已无人住。问了邻居,才知他退伍之后,开了一个汽车修配厂,娶妻生子,前几年妻子患了口腔癌去世,花光了所有积蓄,去年他父母又相继去世,家中无人,他就去跑长途,也不知身落何处。
失落的玉凤回到家中,在微博上发了一条寻人《寻找宋清华——兵哥哥,你在哪里?》
春来燕啄泥,哥哥我想你!
夏来荷披绿,哥哥我想你!
秋来满山红,哥哥我想你!
冬来雪皑皑,哥哥我想你!
四季轮回过,哥哥,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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