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与共，不如一人孤苦

无人与共，不如一人孤苦

我得知丽姐和大川离婚的事实时，他们实际已经签署离婚协议两年多，分居三年多。

我大二时，和丽姐偶然的一次聊天，收到她发来的QQ消息。

“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

我一点不感到诧异。

大川是我亲戚，这么说来，丽姐倒成了“外来人口”，可在他们婚姻这件事上，我却一直站在丽姐这边，包括离婚，我也是支持丽姐的。

那七年，那场以“婚姻”为名的人生大戏，真正旷日持久。

如果十年前就开始流行“白富美”这个词语的话，那么那时的丽姐便满足了我对“白富美”的所有想象。那样的美人在学生时代绝对是校园里巧笑倩兮、百里挑一的那一个，出了校园，在社会这个琳琅满目的环境里，一定也是楚楚动人、万里挑一的那一个，错不了。除此之外，丽姐人也聪明爽快，做起事来干净麻利，有模有样。

从“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类匹配词儿来讲，大川的确是合格的。我是后来才知道如何形容大川的帅——长得像韩国明星。大川他爸是企业老总，家里房车要用数，这么看来，大川的确家境殷实，生活富裕。他应该就是市面儿上常说的富二代。

大川和丽姐如何认识的，我不得而知，但高富帅和白富美素来般配，这个不难理解。我相信大川一开始肯定是爱丽姐的，所以才在真实年龄上撒了谎，骗丽姐说与她同年，实际比丽姐小三岁。遗憾的是，丽姐并没有实现“女大三抱金砖”的关于幸福的传言。

二十岁出头，是女人最最美好的年纪，一切都有可能，未知里也全部都是期待和希望。古往今来，无论“女性独立”的呼声有多大，女性能力和地位提升有多大，“嫁个好男人”过上美好生活始终是所有女人的心愿。何况丽姐这样好的人，就该拥有好的爱情和婚姻。

但是丽姐和大川的婚姻，并不幸福。

大川是个尤其没有定力的人，说他是纨绔子弟一点不为过。从小就是个惹祸精，靠着爸妈擦屁股长大成人，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竟然在已经结了婚有了娃的情况下私下辞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由于学历有限，只能依靠家里的关系找工作，后来去给市委领导开车，做驾驶员工作，从此也就开始了与丽姐的分居生活。

看《人民的名义》时，看到高玉良和张惠芬夫妻俩是离婚不离居，而当年的丽姐和大川便是离居不离婚。前者是形式婚姻，而后者又何尝不是呢？何况像大川那样风流倜傥的小伙子，几个月不回家与妻儿共享天伦，也不支撑起家庭经济花销，他在外面干嘛呢？

我一直觉得，一个男人，你可以穷，可以没本事，可以挣不了大钱，可你不能不对你的妻儿负责。你把一个女人从如花少女变成拖家带口的妇女，你因为荷尔蒙的冲动让一个女人从鬼门关走一遭诞下一条与你血脉相连的生命，如果你连对这两个人的责任都承担不起，你连这点爱都给不了，哪怕是不用花钱的陪伴、问候和安慰，你都吝惜，那么与之结合的婚姻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我对婚姻生活的理解有一半是我爸妈“教”给我的，那也是最早的关于婚姻的“启蒙”。我小时候，爸妈关系不好，经常吵架甚至打架，那时候，婚姻在我眼里只有两类，吵架的和不吵架的。而丽姐与大川的婚姻，则让我知道了婚姻还有“幸福”和“不幸福”的划分，并且这种划分标准几乎道出了婚姻的本质，无论你的婚姻里发生过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归根结底就是幸福不幸福的问题。

很明显，在我看来，丽姐与大川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当然最大的受苦之人是丽姐。

丽姐生下baby后，是她妈帮忙照顾孩子的，我记得那时丽姐家偌大的房子里，常常只有丽姐、她妈两个身影，以及小孩的哭闹声。我想不起来大川在哪里，在干什么，而丽姐也是因为学历有限，那时在企业做行政工作，每个月才八九百块的工资，除了维持生活，还要养孩子。 而她给孩子吃的是进口奶粉，穿的是商场里的牌子货，她说只有这一个孩子，要尽力把最好的给他。

我那时候在上中学，并不是特别理解一个男人在家庭里担当的角色有多重要。丽姐偶尔会和我聊天，每每说起大川，对于那个曾经与她山盟海誓的男人，她总是一脸无奈，深深的叹息和失望，末了，她也会跟我开玩笑说：以后一定要找个负责任的男人，像我这样，一个人带孩子太累了。

我脑海里很少有大川和丽姐共同陪伴孩子的记忆，事实也如此，这样的天伦之乐的确寥寥无几。我想，一个没有见证自己的孩子从咿呀学语、长牙、开口说话，然后上幼儿园、闯祸、进步再到上小学的父亲是不合格的，大川在这项无须经过考试便可以扮演“父亲”的角色里，给丽姐和孩子制造了太多生命的缺席、情感的漏洞。

孩子幼儿园是在大川家所在的小城上的，那时大川在市里当驾驶员，全靠丽姐一人忙活。因为丽姐的爸妈都在市里的妹妹家，所以每到周五，她便像出笼的鸟儿，带着孩子坐火车去市里和爸妈短暂地相聚，周日下午，再带着孩子回到原来的那座城市，开始忙碌而孤独的生活。

有一次，丽姐跟我说，她带着孩子坐火车，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挪脚时不小心踩到了别人的鞋，她礼貌地道了歉，可那人不依不饶，双方起了争执，丽姐当即爆了粗口，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然不甘示弱。中间过程我不记得了，只知道最终那男人被丽姐的气势逼得息事宁人，不再找茬。

事后丽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爸妈责备她：这些时候你不忍忍，别人一个大男人，万一对你动手怎么办？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如何应对？丽姐听了，似乎又找回了当时的气势，她说当时才没想那么多呢！孩子睡着了，天又热，我得给孩子争得“一席之地”让他好好睡觉啊！况且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我要是不表现得厉害点，还不知道被他怎么欺负呢！

为母则刚，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要知道丽姐的身材不过才162cm，还是当时审美的“苗条”的标准，怎么也想不到她独自一人抱着胖胖的孩子在火车上与一魁梧的男人争锋相对，我更难以想象一个面容姣好、打扮时髦的辣妈在拥挤的硬座车厢里和一个粗野的男人据理力争的场景。

我当时就想，将来丽姐的孩子长大了，如果可能，我一定要告诉他，好好爱妈妈。

很多年前，丽姐当时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那段时间大川非但不对她悉心照顾，还在家里和不三不四的人赌博，他们矛盾频生。有天晚上和丽姐在外面吃宵夜，她跟我聊起了她年轻时交往的男朋友，他知道她过得不幸福，说如果她结束现在的婚姻，他愿意和她重新开始，并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视若己出。那个男人与丽姐相恋八年，后来因为贩毒被判入狱，出狱后金盆洗手，事业有成，忘不了丽姐，这才来打听她的消息。

丽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孩子就快出生了，她怎么还能和他重归于好呢？也是过了很多年，我自己经历了感情，与别人相爱，甚至谈婚论嫁，我才懂得当年丽姐话里的无奈，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过与前任重修于好的念头，但我想，也许从那时起，丽姐的失望便有了，她说的话里隐含了那么多无力改变的悲哀。

丽姐常常会以她的经验告诫我，让我以后在选择伴侣这件事情上多点心眼，别像她，结婚所得的十多万份子钱都被大川拿去还债了，而此前，大川信誓旦旦说他绝没有债务。

我一般都不愿说“同情”两个字，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同情，因为被同情说明自己可怜，但对丽姐和大川的婚姻，我的确是同情丽姐的。同样作为女人，即使我至今还未婚，但每个女人都有一份柔软和对爱情、婚姻的美好愿望，所以在同情之外，我对丽姐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

有一年夏天，正值暑假，最是酷暑难耐的时候，丽姐腹痛不止，去医院检查得知是宫外孕。听到医生宣布检查结果那一刻，她哭了。我第一看见她哭。于是我便守着丽姐，陪她做了手术。除了承受身体的疼痛、心理上的煎熬，丽姐在这次手术中切除了一根输卵管，我当时并不太懂输卵管对于女人的意义，我只是听说身体里硬生生切掉了某个东西，想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身体有一部分残缺了。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丽姐站在手术室门口流泪时的无助，她从手术室出来，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头发被汗水湿了个遍，凌乱不堪，嘴唇干得起了皮，身体凉透了，一点没有平日那个美人样子。

丽姐她妈听说了，当晚立即从市里赶回来，深夜才到医院，一进病房，嘴里一边骂丽姐不争气，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一边又忙里忙外给她清洗整理床铺。彼时，大川人不知在何处，我只接到他一个电话，他让我一直守着丽姐，多和她说说话，别让她睡着了。

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妻子遭了这么大的罪，他仅仅只是打个电话，拜托旁人帮忙照应着，既然你怕她“睡着”，为什么自己不来守着她呢？她可是你当初发了一生一世的誓的女人啊！

很多不幸的婚姻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大多是因为信了“都是为了孩子好”的鬼话。丽姐信这话也信了七年，就像每每和大川谈起那些矛盾问题时，大川立即表现出的诚恳、做出的承诺一样，丽姐也信了七年。

丽姐一直以为她和大川之间还有爱情，大川是爱她和孩子的，他不过是成熟得晚了点，他不过是个大小孩，给他时间和机会，他会长大，会懂事，会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的。后来对大川的幻想破灭了，她不再抱有指望，却转念往孩子身上想了，她以为保住这段婚姻，即使不幸福，可至少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他还是个有爸爸的孩子。

七年中，丽姐的绝望是一点点的，随着她的泪滴，蚕食掉她的爱情梦想，还有她的青春，以及她对那个曾许下幸福承诺的男人的最后期许。我想，丽姐和大川婚姻最后的几年里，每过一年，丽姐的希望一定就跟着破灭一点，那种“如果这次放手那么之前的一切辛苦就白费了”的侥幸心理也彻底输了。

第七年，当丽姐身边的同龄女人都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她终于流光了眼泪，离开了大川，勇敢地接受了所有的沉没成本。丽姐这样描述：“终于结束了，再也不想回去了。”转身那一刻，七年中的一切都被雨打风吹去。

每段关系的破裂绝不是一朝一夕的痛痒，一定是过去长久以来点点滴滴的信任、沟通、心灵契合与情感出现了问题，这些问题长成毒瘤，等着时间发酵、恶化和毁灭。

我现在偶尔还会去大川家，他家里依旧宽敞、豪华，只是墙上没有了大川和丽姐甜蜜的婚纱照，当年他们结婚时丽姐她爸给买的那套高级音响也变得陈旧，丽姐和大川打架时砸碎的花瓶再也没有买回来，那扇被花瓶砸破的酒柜玻璃门也没有更换。在大川的家里，除了这些冰冷残损的物件，我找不到丽姐存在过的其他痕迹。

在这场短暂而又漫长的婚姻里，唯一的男人大川，是这场婚姻的主心骨，他却总在逃避、退缩，甚至谴责、伤害，不肯付出任何他应该付出的努力，即使是对孩子的爱，他都给不了。他因为年轻时的爱情匆忙组建一个家庭，最后却不经营婚姻，可他毕竟是这个社会中相对强势的一方，而丽姐的爱情、青春和身体在这七年里被消耗得精疲力竭，而他们的孩子，那个从小与妈妈和外公外婆一块儿长大的人，正在父爱严重匮乏的环境中迅速长大，未来，不可知。

我所见，还有众多前赴后继走进婚姻却不幸福的女人，她们尚且没有丽姐这样的美貌和聪慧，所恋之人甚至比大川过之而无不及，却依然在执着坚忍，相信那男人的诺言，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挽回初心，获得幸福。丽姐的七年尚且如此，其他女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丽姐与大川离婚后，便带着孩子去了市里与爸妈一起生活，我没有再见过她，但每每与她聊天，短暂的对话，我真心感觉到她如今的释然，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但我想，即使“最坏”的结局是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和日渐年老的父母一起生活，也好过曾经。但我始终相信，丽姐一定已经找到了真正爱她的人。因为女人的幸福通过两个途径可以轻易看出来，一是面容，一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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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天极限挑战训练营  第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