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关,带着口罩谨慎的去超市,感觉里边过年的气氛依旧不逊往年,心里有点庆幸,有点感激,也有点欢喜。
用心地挑选着商品,不觉走到了挂着一排排腊肉的货架前,我不去注意腊肉,眼睛却盯在下边摆放的一堆腊肠上。腊肠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或成捆的摆放在货架边上,或一根根散堆在货架中间。薄薄的肠衣皱缩着,整根肠是油亮的玫瑰红夹杂着盈透的雪白,似一条剔透的美玉,撩动着眼睛,也诱惑着味蕾,令人不忍再挪一步。
其实,对腊肠的感情并非从小固有,可能是地域的原因,它是我年少时才认识的美味。
记得初中三年级的寒假,姐姐从省城回来过春节,那是她工作转正的第二年。因为好学上进,她被评为技术能手,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于是,她大包小包带回了特别多的东西。
待姐姐歇定后,我和弟弟便围着她,看她从包里一样样拿东西来——穿的、吃的、用的,内心欢喜得激动。最后,她拿出一包棕红色肉类,一条条大拇指粗细,一揸来长,亮着油光,手触坚硬。这便是腊肠了。姐姐说这东西她在街上见了,没有吃过,就买回来全家尝尝。父亲说那是广式腊肠,我听不懂,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式腊肠,更无法想象它是什么味道。想起父亲曾做过的腊肉,很咸,肉很筋道,香,但有的地方隐隐有股臭味。 也许,腊肠就是腊肉灌到了肠子里边吧。但又怎灌得这样的匀实,这样的好看?
当天,我和弟弟都很想尝尝,但父亲说好东西要放到过年吃。是啊,只有到了除夕,才是正经的过年,从初一到初五才是真正的迎新,最好吃的是要放在这几天享用的,要不迎新年的顺口溜中怎么说“……年三十,包扁食……”、“过了初五六,少豆腐没有肉……”?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在大年初一的中午,母亲熬好揽锅菜后,在姐姐和父亲的指导下,拿了五根腊肠,放在粉红色的搪瓷碟子里,上屉蒸。
锅放在红彤彤的铁煤火上,里边的的水“咕嘟咕嘟”响着,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里欢声笑语,熬好的揽锅菜放在桌子上,没有人先动筷,都在等锅里的那盘腊肠。不一会儿,一股肉香便随着锅上的蒸汽在空气中晕染,渐渐扩散,钻入了鼻孔,透人心脾。我贪婪的嗅着,不时催催母亲,几分钟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父亲说时间差不多时,母亲去端锅,我和弟弟马上也凑了过去。锅盖拿开,屋子里香气倍增。热腾腾的蒸汽中,那盘腊肠浸在蒸馏出的淡褐色油水中,仿佛正在泡浴,与之前比完全变了样。肠体上的褶皱舒展开了,变得润泽而又饱满,外面的一层肠衣薄如蝉翼,在两头的收口处看起来柔软可弹。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它端出来,刚放到桌子上,弟弟就急不可耐的伸了指头去蘸那油水,但马上“呀”了一声,指头也迅速的含在了嘴里,我和姐姐大笑起来,但弟弟吧咂着嘴,一脸满足。
开始吃饭,母亲给我们姐弟三人一人分了一根腊肠。我夹起来,迫不及待地轻轻地咬上一口,腊肠真好吃啊。外面牙触可弹,咬着筋脆,里面肉质紧密软糯,轻轻一嚼,油便从细细的瘦肉粒中流溢出来,香味立刻扩散到了每一个味蕾上。这香味,不同于母亲平时煮出来的肉,那肉太咸了,也不同于父亲过节炸的肉,那肉太腻了,更不同于家里腌的肉,无论怎么煮,总有股淡淡的发霉味……这香味,有淡淡的咸,又有淡淡的甜,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吃了一口还强烈地想吃第二口。
就这样,我仔仔细细地吃完了碗里那一根腊肠,意犹未尽。脑子里对这种食物也开始有了不可言说的喜爱。
吃完抬头看盘子里,还静静地躺着一根。我明白,那是父亲或母亲的一根。这也是我们家分吃美食的惯例。忍着口水,我埋头吃揽锅菜,没有再看那盘子第二眼。
后来那根腊肠怎么处理,已经记不得了。包括那顿没吃完的腊肠,我都不记得怎么吃了。唯有母亲分给我的那根腊肠,我还清晰的记得它的形,它的味,至今想起,依旧满口生香。
长大后,日子好了,这些年也吃了各种各样的腊肠,有麻的,有辣的,也有蒜香的……但无论怎么吃,都不及记忆里的那盘腊肠,淡淡的甜,淡淡的咸,饱含着无可言说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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