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一章 失败的自杀（3）
文|徐匪
生活的痛苦让我将一天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学习这件事上，我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间享受独自一人的时间，即使这些时间必须是用来学习的。
当父母都在为了更好的生活奔波时，我就会有一段相对轻松的时间。面对学业的压力，父母都很有默契的不再轻易触碰那些敏感话题，一切以我的学习为重心，一切以能进更好的高中，然后考上大学为重心。可随之而来又有了新的问题，因为学习成绩的震荡和叛逆期的来临，我几乎天天跟父母产生摩擦，开始想要挣脱他们的说教，开始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开始越来越多的听到“不懂事”，“不听话”这些词语，但我的初中生活依然过的波澜不惊，普通平凡。
我在学校里不是最受欢迎的，也不是最令人讨厌的；学习成绩不是最好的，也不算最差的；没有叛逆到早恋，但也毫无意识的参与过校园霸凌事件；没有跟人打过架，但却为别人打架充过人数；没有被请过家长，但却顶撞过老师。
一直以来，我对未来没有什么想法，对当下也没有什么想法，每天像空壳般机械的生活着，却再也没有童年让人怀念的那种抽离感，也许有很多人跟我是同样的感受也未可知。
任何家庭都不可能永远和和睦睦，相敬如宾，人们总希望新的开始，但最终以前发生过的事就像轮回一样还会再次发生。
渐渐成长的我开始看到父母之间的冲突，家人之间的冲突以及我同父母之间的冲突。
以前总觉得无比高大，完美无缺的父亲，也会有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缺点；温柔爱笑，彬彬有礼的继母也会有歇斯底里的一面；对我关爱有加的亲戚也会充满市侩的思想；连养育我长大的爷爷奶奶都会说出无心的恶毒言语。
我也从中学会了如何双面生活。我从不在外与人争论，但总会同家人争论不休；我从不拒绝他人，却总是拒绝家人的关心；我从不忘记别人的请求，却习惯忽视家人的想法，真是扭曲又诡异的性格。
无论在外表现的如何，我变得不想耗费精力同人相处，不想猜测他人的喜好，不想在意旁人的看法，不想回应家人的期望，不想立业，更不想成家，想尽力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直到四十岁自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这是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形成的想法，为什么是四十岁我也不明白，也许这是对我来说能坚持到的人生极限，生活并没有痛苦到让我当下就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但是生活也没有美好到让我有坚持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既然不想走到人生的终点，那么试试看坚持到人生的中点，虽然现在看来我的坚持失败了，但是当时的想法却让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这让我有了种掌控感，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接下来的人生多么的幸福或者多么的不幸，它都不会再被任何人左右，因为我是那个随时可以喊结束的人，我是那个随时可以拉下幕布的人。
当我现在回看当初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生活并不会被任何人掌控，你只能选择适应它或者反抗它，我在岁30这一年计划最后反抗它一次，而这次绝对不能再失败。
进入高中之后，生活变得越发简单，也越发无趣，收敛了初中时代的张狂，开始跟随周围的脚步，为了进一个连自己都不曾了解过的大学，学习一门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专业而努力记笔记，做习题。
初中时代的朋友各自疏远，不再联系，高中时代更多的是背不完的课本和写不完的卷子。上课的时候在学习，课间的时候在学习，回家的时候在学习，这样努力是为了进入理想的大学么？是为了以后的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么？是为了父母么？是为了自己么？我从没考虑过这些，在我看来只不过大家都是这样生活而已，思考人生的意义，思考未来的蓝图都太过耗费精力，如果都这样活着，我也跟大家一样活着不就可以了么。
奇怪的是父母却突然间觉得我懂事了，觉得我听话了，不再像初中时代如此叛逆，但其实我的想法并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说初中时代我仍然希望通过叛逆的方式让父母对我能有所理解，高中时代也已经完全放弃了，我从来没有想要认真的理解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来理解我呢。
虽然我努力的学习，但是能否考上大学我却一点儿也不在意，感受不到学业的压力，感受不到家庭纷争的压力，但那个内在的我却更加阴郁了。
我喜欢上了待在卫生间这件事，以前的房间设计大概没有考虑过人们会越来越多的在家洗澡这件事，所以卫生间一向设计的非常狭小，在高高的墙上开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用来换气，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我经常抱着书本打开卫生间的灯，坐在马桶盖上背书，那种静谧让我感到无比安心，也许我小时候表现出的“腼腆”、“害羞”，除了自身的原因，也可能缺乏强大的安全感作为支撑吧。从卫生间获得勇气的人，想来有些荒谬又有些好笑。即便真实的我如此懦弱，如此冷漠，如此谎话连篇，但是我想在家人，同学，朋友的眼里，我依然算得上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乐于助人的同学，开朗大方的朋友。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丑陋的不能被外人看到的样子，我会嫉妒在家长会上看到的能跟父母像朋友般相处的同学，我会冷漠的对待父母向我诉说的烦恼，我会鄙视占了一点儿小便宜就沾沾自喜的家人。我不想为他人付出，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这何其的狡猾，到头来我做到的只不过是在接受家人、朋友的帮助时，仍然不愿意付出而已，甚至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否存在亲情、友情都无法断定。
高考就像一个催命的判官一样，在疲于奔命的你后面紧追不舍。大家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会开始无意识的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压缩自己用于爱好的时间，然后竭尽全力的投入到学习中去，期望在拿到那一纸通知书之后的彻底解放。
我因为并不对这人生的转折点抱有期待，所以自然也并不觉得得到了解放，在四十岁之前随波逐流的生活就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事情。可出人意料的是大学生活是在我远离童年之后第二次感受到了愉快这种堪称稀有的感情。虽然它并没有改变我固有的思想，但却让我无比轻松的渡过了四年，我想那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永远都需要保存的记忆。
我跟室友相处的很好，虽然有吵架的时候，但也总有和好的时候。我学会了跟人开玩笑，学会了说俏皮话，学会了吐槽自己幼稚的往事，甚至有回到了童年的错觉。我会肆无忌惮的在宿舍楼下跟室友打雪仗，会扯着风筝从马路东头跑到马路西头，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
无论如何，这些都让我看起来更加乐观开朗，我想这总是好的，即便是表象，即便那个真实丑陋的自己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依靠。
我跟其他大学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会逃掉自己不喜欢的高数课，会在考试之前突击复习一个礼拜只求及格，周末时会在宿舍床上窝整整一天，连解决三餐都交给同住室友。有人跟我说这不是在浪费人生么，难道不应该争取当个学生干部，争取入党，争取得奖学金么？不应该去自习室学习，去图书馆读书，去指导员办公室多走动？可人生的定义又是什么？和朋友们玩儿飞行棋，和朋友们围在一起看恐怖片，和朋友们去很多地方拍照，和朋友们去旅行吃好吃的食物，只是人生中对你我而言重要的东西不同而已，又怎么能算是浪费人生呢？
如果今天是你活着的最后一天，那么该如何选择看起来就显得容易的多，但你永远无法知道最后一天什么时候到来，那么每一天每一天，大家都会不停的为未来担忧，为未来思虑，为未来努力，而真正能让你快乐的事其实从来都不在未来。
没有哪种生活方式是错的，只要你能为你所选择的生活承担起责任。既然我已经为我的未来设定了期限，那么在随波逐流的生活中如何选择生活方式对我来说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这四年的生活或许太自由虚幻了，让我渐渐的将象牙塔当做了社会生活该有的样子，当从象牙塔出来的时候，当梦醒了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生活从来都不会给你选择生活方式的机会，甚至有的时候人生根本毫无选择。
做好了一毕业就失业的准备，却没准备好面对家人过分的“关心”，人的自尊心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而且你远没有你想象的能承受来自日常的非难。也许应该去考研，也许应该出国留学，但那也许只不过是逃避的另一种方式。
亲戚家的孩子在家人眼中都是十分有出息的孩子，是事业单位的主管，是医院的儿科医生，是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有着爷爷奶奶口中旱涝保收的工作，只剩下我。既不想拥有稳定的工作，也毫无可追寻的梦想，渐渐成为家里的包袱和谈资，即使在我凭借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领着劳有所得的收入，不能算微薄，也并不令人羡慕，但在家人的评判下也不过就是临时工而已。
我能理解他们希望我能有安定的未来的心情，但我并不觉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有什么不妥，他们关心我的工作强度，关心我的薪资收入，关心我的加班工资，却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是否工作得开心，是否同工作伙伴相处的融洽，是否从这份工作中有所收获。这份现实让这份爱变得如此令人悲伤，这如鲠在喉的感情在我半年的失业期间攀登上了高峰，我知道这一切自源于我自身，就算我彻夜责备自己，也毫无力量改变现状，毫无力量有所回应，每天清晨都能感到能量从身体里渐渐流失，感到深陷在床垫中无法挣脱的痛苦，即使我多想坚持到四十岁，我也好像快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你要怎么办？”，“你想怎么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家人的话语时刻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声音巨大且扭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思考到脑袋生疼，唯一能做出的应答就是我想休息了，我真的真的想休息了。
这是我第一次自杀的开始，却没想到反反复复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成功，不成功就要继续面对接下来的生活，直到陷入自我厌恶，然后再尝试，然后再失败，然后再循环，我想要打破这种循环了。
如果我无法完成曾经对自己的承诺，那我就完成这个人生最后的目标吧，大家不都会被追问人生目标么？那我就以成功的完成自杀这件事为目标积极努力的生活着吧。是啊，我想我一直对此追着不放的原因，也许只不过是想找回小时候那种孤独的抽离的幸福的自己，我所追求的也许只是极致的独处而已。想要独自待在漆黑的世界，关闭自己的感官，不想被人打扰的心情，看起来阴暗又诡异，却让我感到安全和幸福，为此我想我需要一个计划，即便我如此讨厌计划。
面对父亲的问话，表面上我插科打诨，吊儿郎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想如果父母知道我现在正在计划着的事，等到我真正成功完成它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悔不当初？他们一定会悔不当初。这是什么感觉，是报复的快感么？原来除了我自己的原因之外，还想通过这件事报复他们啊。报复我的父母，报复我的爷爷奶奶，报复我的亲人，原来我还隐藏着这样的阴暗呐，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已经知道了缘由，那么接下来是该考虑计划这件事了，我厌恶计划，但这是我通向成功的车票。
想想之前失败了那么多次，多少跟激情自杀有关，事先没有好好研究思考过，事后也没有认真反思过，没有寻找过失败的原因，没有了解过各种各样的工具，没有学习过纷繁复杂的方法，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是看电视剧得来的经验而行动的。
看来现实还是有所不同，我需要非常系统的进行学习才行，说来可笑，我从大学学习到的唯一一项能力竟然要用在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件事上。
那么时间呢？我要用多长时间完成这件事？太长我怕消磨了自己的勇气，太短又怕准备的不够充分，工作的事也要好好的交代清楚，没有完成的事也要好好的告一段落，遗书……遗书也要好好的留下。对啊，先从留下遗书开始吧，认真的跟我的人生告别。以前不敢说的话，以前隐藏在自己心里的话，没有勇气当面说出来的话，至少也要通过别的方式传达出去。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我想生活应该还是按照原本的样子进行比较好，暂且也只能这样了，至于时间……一个月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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