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思念着,就没有彻底失去。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句话,却让我印象如此之深。
十天前,外公去世了,我回去奔丧了几天。
3月4号下午4点50分,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今年是他第一次打我电话,在此之前都是我与母亲互通电话,有时候他会在边上搭上几句话。
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仓库里有说有笑地处理货品,这两天才来的货品,需要处理完尽早发出去。
“喂,爸。”
“你赶紧回来,你外公去世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哭泣的,在我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哭泣声。
“现在吗?”
“嗯。你跟表哥表妹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来。”
实在不忍继续听到父亲的哭泣,我匆匆挂掉电话,动身往家里走。本来还想回住的地方拿几套换洗的衣服,最后也没去拿,因为要赶6点多的高铁,只好半路折回。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跟着二姐租的一个叔叔的车一起回去,一路上电闪雷鸣,离家越近,程度越强,雨也越下越大。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通红着眼睛,大部分直属亲戚都已经到场,除了那些还在路上往回赶的。可能过年也没能到得这么齐吧。
晚上10点多,当我们放下雨伞,跨进厅堂的门槛看到装着外公的尸体的棺木时,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一路上,我好几次都想着外公离去的消息而差点落泪——看着高铁离家越来越近而伤感,看着汽车离家越来越近而悲痛,面对差点赶不上车的闸门差点流泪……而回来以后,面对着棺木,悲伤却早已过了,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因为所有的悲伤都是因为归家心切,回来以后,看见棺木,又似乎看见了慈祥的外公一样。
对于舅舅他们这一代人来说,比起悲伤更重要的事情是安排后事。谁负责做什么工作,也都已经安排了人选,一切都在默默地进行着。
跨进家门的这个情景,我一直都记忆犹新。我曾无数次幻想,家里人会痛哭流涕地哭喊着,但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能是他们累了,嗓子哑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外公从卧病在床到离开人世中间也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里,舅舅他们和我妈他们一直都是轮流服侍着,正月里,也是眼睁睁看着老人家病情恶化,再到离去,纵有万般不舍、万般悲痛,也比不过安排后事来得重要了。
虽不说不像《请回答1988》里那般哈哈大笑或谈天论地,但生活的流程及处理后事的流程也都安静地进行着,没有哭泣声,也没有撕心裂肺的伤痛。
仿佛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因为心里总想着,还有人没有回来。其中,舅舅的两个小孩就都还没有回来,表妹本来是和我一趟高铁的,无奈她差那么几分钟没有赶上,表弟在云南,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县城。我们心里都默认,人还没有到齐,伤痛也就还没有完全点燃。
点燃这个悲伤的点,是在大姐和表弟回来的那一刻,他们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
表弟和大姐在没跨过厅堂的门槛的时候就已经哭红了眼睛,表弟更是嚎啕大哭,他是和外公最亲近的人,外公在还能走动的时候,他常常陪伴老人家在屋外的土坪里来回地走,外公杵着拐杖,他扶着外公。
所有人都是痛哭的,因为所有直属亲戚都已经回来了,仿佛外公的离去消息重新传入我们耳中。我不敢靠近厅堂,在远远的一个角落里暗自伤神,性情中人,总容易情绪化,只好远离,才能不流泪。
3月5号和6号,连续两天两夜的道场,有的睡有的跪,到了6号晚上,所有人都不能睡,可以轮流祭拜,但绝不能都睡去,因为7号早晨是外公出门安葬的日子,安葬的时辰定在巳时,也就是说在9点和11点这两个小时之内必须完成安葬。虽然墓地离外公家不是很远,但山路难走,8点吃饭,9点出门。吃饭之前还得“爬丧”(孝子要爬在地上围着棺木转圈),在盖棺木之前,还能见外公一面。
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原本最后一点悲痛都已经随着劳累远去了,但打开棺木的那一刻,伤痛又一次涌了出来。外公最后的样子,所有人都会记得,他的眼睛和嘴角已经开始流出了血水,脸部呈淡紫色,脖子有些地方出现淡淡的暗青色……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都没有哭出来,因为外公和棺木都还在厅堂里。直到,人们把棺木合上,抬出门去,我知道,这一刻,是永远失去了他。我也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放声地哭。
安葬以后,过了两天,处理了余下的事情,我们年轻一代的人,也就都出去工作了,我们的步伐又回到三线城市、二线城市、一线城市。我们都带着有关于外公的回忆,继续生活着。
而外公,则再也不能亲眼目睹我们的成长,他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永远注视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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